想到这,我倒是有些伤怀了。不过他大抵是不会寂寞的,因为他与我相识多年,最常对我说的话就是让我闭嘴。
对了,我与伏清……是相识了几年来着?
我掰了掰手指,粗略一算,自我成了药引到今日为止,原来已快有十年了。
他将我安置在离阆风宫不远的泛秋斋,平日会差人送来些不知从何处搜刮来的灵丹妙药,美名其曰:补血养身。
其实这些东西着实没有必要。他若是真想我恢复得快些,还不如对我笑一笑来得实际。
想到这里,我登时来了兴致,从床上一跃而起,在枕头底下摸索着拿出一个木雕小人,摆在地上,手指掐了个决。
那小人在地上抖了两抖,随后接连炸开数道银光。我稍稍闭了闭眼,默数了六个数,再睁眼时,面前银光已然尽数散去。
“伏清”脚下踩着一道将歇光影,面无表情,一语不发,眼神木讷地瞧着我。
泛秋斋的日子实在冷清,平日里无人同我说话,我便找了化形这个法子,用来消磨时间。
我走上前,说:“真君大人?”
“伏清”有些茫然地看着我。
我又说:“笑一个。”
他歪了歪脑袋,很是疑惑。
“像这样。”我伸出两只手,扯了扯嘴角,给他演示了一遍。
“伏清”皱着眉,似乎是在理解这个举动,过了会,才缓缓举起手,学着我把嘴角扯开,露出一口白花花的牙齿,还有一脸狰狞可怖的微笑。
若是再装上副尖角獠牙,真是好一张生动逼人的恶鬼索命图。
我忍俊不禁,心道,虽然这个“伏清”连本尊的一分神韵都比不上,但敌不过人家乖巧听话。
末了,我咳嗽一声,认真点评:“笑的真丑。”
14.
伏清从未对我笑过。
他每次与我独处,总要板着一张脸对我说教,可他不善言辞,到头来往往被我堵的说不出话。凡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这就叫做: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无话可说的时候,就别过头不再搭理我,跟个耍性子的小姑娘似的。
若我还不依不挠,他才会忍无可忍地皱起眉,一双浅灰色的眼睛如冰如霜,冷冷盯着我,沉声喊我名字:少箨。
“少箨。”语气生硬。
我第一反应是:对!就是这个声音!
第二反应则是:难道我真的想伏清都想出幻听了?
我摸了摸耳朵,有些莫名所以。
再一抬眼,门不知何时打了开来,站着一尊凶神恶煞的冰雕人塑,室内垂下的帷幕纱幔被一阵阴风吹的猎猎作响。
我揉了揉眼睛,使劲眨了眨,人影还在。
我又狠狠掐了自己一下。
那人影非但没有消失,还离我更近了些,面色如霜,让我不得不怀疑,他若是眨一下眼睛,会不会有冰渣子从他睫毛上掉下来。
我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几步,离那木头变出来的伏清远了些,装傻充愣:“怎么有两个真君大人呀?”
伏清神色漠然,摊开一只手,冷淡道:“拿出来。”他法力比我高深百倍,我的几个拙劣术法在他眼下从来都是无处遁形。
我看了眼他,又看了眼还在强颜欢笑的“伏清”,有些拿捏不准他究竟是何时来的泛秋斋、又听到了多少话,杵在原地没敢吭声。
他似有所感,顺着我的视线看去,脸色十分难看,冷声重复了一遍:“拿出来。”
好汉不吃眼前亏。
我复掐了个决,听得“啪”的一声,那幻术所化的人形站着的位置,腾起一阵缭绕青烟,青烟散后,地上平稳地躺着一个木头小人。
这木头小人是我用冠神木照着伏清的模子一点点雕出来的,在这之前我已经雕废了三十二块木头,六十四个小人。
不过那些小人要么就是太瘦要么就是太丑,统统都是歪瓜裂枣,没一个是我满意的。
只有这个木头小人尚可入眼,毕竟五官齐全,眼睛、鼻子、嘴都在它们该在的位置上。尤其是那双眼睛,眼尾飞挑,欲说还休,很有几分琳琅天阙惊鸿一瞥的风采。
这样子的得意之作,一下子让我拱手相让,还真有些舍不得。
我递给他,却不肯松手,来回周旋了几轮后,他瞪了我一眼,我只好作罢。
我嘀咕着:“这尊雕像在整个仙庭独一无二,真君大人可得好好收着。”
他两指高高拎起这个小人,来回翻了个个,也不知看没看出个所以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