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怨怼?也有怨怼。
可他什么也不用做,只消轻言缓语同我说上一句话,什么委屈、怨气,都化作眼底一泓春水,连缕不绝。
只盼着、盼着他能看我再久些。
18.
许是上天听到了我的心声,伏清这次并未急着离去。
他眼睑微垂,凤目在桌上扫视一圈,随手拿起本灰色封皮的册子,一字一顿地念道:“巫、山、一、段、云?”
每读出一个字,声音便低沉一分,读到最后,他索性收了声,如被定了身似的静了片刻,再抬头时,看我的眼神古怪非常。
“你看”他顿了顿,似是在措辞,“禁书?”
他这句问话让我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我迷瞪着眼,愣愣道:“从何而知?”
“难道不是?”他长指停在巫山这两个字上,有理有据,“巫山之会,云雨之欢。”
我哭笑不得,试图同他解释:“不过是本记载着玄丹族轶闻的杂书罢了。”
说着,我为了证明这确实只是一本杂书,随意翻开一页,逐字逐句读道:
“……夜雨敲窗,雷鸣乍起。屋内却是红帐春暖,被翻、被翻”
被翻红浪?!
我一惊,这书我先前看时分明是碗清汤寡水,两人连小手都没牵过几次。怎么我只是随手一翻,突然间就被翻红浪了?
事到如今,念是念不下去了。如今处境就算我有一百张嘴巴,伏清都未必会信我的解释。
我面不改色地将书往前翻了几页,试图将被翻红浪这四个字从我脑中抹去,随后与他强词夺理:“心中有禁书,所见万物皆为禁书。所见即所想,是真君大人心术不正,与我无关。”
伏清“哦”了一声,淡淡道:“我却不知看禁书也能看哭。”
我低下头,果真瞧见书页中间有排字晕染在水渍之下,瞧着微微泛黄,垂指碰去,早已风干,都有些皱了。
我沉思了会,问他:“若我说这只是喝茶的时候不小心滴了滴水上去,真君大人会信吗?”
伏清端着副波澜不起的姿态,一双眼落在我身上,冰凉如水,似是在同我说:强攻之弩,何必牵强?
我只好夸他:“真君大人好眼力,我确实是哭了。”顿了顿,又道,“可我是喜极而泣。”
伏清:“何意?”
我微微一笑:“无他,只是看着这本书,想到了日后与真君大人被翻红浪时的场景罢了。”
伏清登时面如覆霜,冷冷盯着我。
我默数了三个数,与他异口同声道:“不知羞耻。”
我捧腹大笑。
他拂袖而去。
第8章 玉漏迟其一
19.
临去干桑族的前一个夜晚,我做了个莫名其妙的梦。
春风过境,吹得棠花簌簌而下,如一场永不会停歇的雪。漫天花雨中,我分花拂柳,漫无目的地前进。停停顿顿,不知走了多久,我眨了眨眼,竟然隐约看见一个人影的轮廓。
那人伫立在棠花林的末端,面容身姿如同笼罩在一层云海雾气中,似虚似幻,看不真切。
怪的是,我虽看不清他的脸,但我却莫名觉得心安。
他此刻定是安静温柔地瞧着我。
我迈步向前,试图再靠他近些。不过一尺之遥,可无论我如何努力,竟始终不能再近他半分。见状,他对我微微摇头示意,声音遥远而模糊。
我明明什么都没听清,心跳却蓦然变得又快又急。
我冲他挥手,有些焦急:“你再说一遍!”
他不说话了,只是抬起手,遣风送来数朵素白棠花,花瓣翻飞,如振翼蝴蝶,绕过我的手、肩,在唇边缱绻缠绵片刻,最后轻柔停在我眼前。
眼前一片雪白,我目不能视,却听得清楚。
他说的是
“昨日之日不可留。”
20.
次日,我见到伏清的时候,顶着一双不堪入目的核桃眼,形容憔悴,与他的仙姿风骨、锦衣玉服很是不般配。
想来也不知为何,昨夜惊醒后,我未曾再合过眼,愣是默默垂泪,如入了定的泥塑,在床边枯坐一宿。
我木着脸,恹恹地同他打了声招呼:“真君大人。”
伏清淡淡应声,看我一眼,欲言又止:“你”
我以为他是在关心我,摆摆手:“我身体无恙,真君大人不必挂怀。”
谁知他下一句竟是:“你就穿成这样?”
我低头看了看穿着,今日我分明换了件新衣,只是许久不穿,衣摆处有些发皱而已。我自认今日做足了万全的准备,疑惑问他:“有何不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