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风雪_作者:月色白如墨(270)

  官吏被这喧嚣的声音闹得捂起了耳朵,群情登时越发激愤,推推嚷嚷的人群往前挤去,逼得衙差们竟一时后退。

  稍时一名老乞丐趁着空隙,抓住机会钻到盛世鼓旁边,猛力击打起来——

  “咚!咚!咚!”的鼓声在暴雨中振开一漾漾声波,好像一击击都敲打在人的心头。

  “老小儿,下贱的东西!”

  官吏骂道,“来人,给我把他拖到衙门里去!”

  老乞丐死命地扒着鼓架,嘶哑喊道:“刘太史,你不得好死——”

  “我一家性命都葬送在你手上——!!”

  衙差们越发用力,将乞丐的四肢都抬起来,如对待牲畜一般要将他四肢捆在一处,吊着拖到牢里去。

  “再闹,就与他下场一样!”

  官吏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呵道:“全部手脚打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平民似被震住了,都僵立在原地,甚至个别的,还有些下意识后退。

  官吏满意地笑了,却正当此时,人群后窸窸窣窣,突然想起了一阵骚动。

  官吏蹙起眉头,定神去看,却见一人着深青色官袍,腰间别着简朴的璞玉,看着如一个贫寒士子的模样。

  人群不由自主为他让出路,雨水顺着他清隽冷郁的面容淌下来。

  “你为什么不让他击鼓。”

  那人一字一句说。

  他看着很年轻,大概不过是二十一二的年纪,但是却定定地站在人数是他数十倍的衙差官吏面前,一动不动。

  “你为什么不让他击鼓?”

  年轻人轻轻地,又问了一遍。

  “哪儿来的狗屁言官——”

  官吏恼羞成怒,在这个手无缚鸡的文人面前,他却感到种说不出来的压迫力。

  “我问你有什么权利不让他击鼓!!——”

  然而他话音未落,林昆猛然暴喝,将官吏斥得浑身一颤!

  滂沱大雨劈头盖脸地淋下来,数不清的雨珠顺着脖颈滚进衣领中。

  林昆立在晦暗不清的长夜里,他的面庞犹如冰冷坚硬的寒玉。

  “哪儿、哪儿来的酸腐弱鸡。”

  官吏说,他上下打量着林昆的打扮,怎么瞧也不像出身显贵的样子,不由怒道:“你可知你面前的是钦天监灵台郎?”

  “阻碍钦天监办事,就是对朝廷的大不敬!——要治重罪的!”

  “朝廷?”

  林昆却倏然笑了。他轻声说:“你们也配代表朝廷?呸。”

  那场雨夜中的聚众因为林昆的出现终于引爆了。

  无数百姓平民纷拥而上,和衙差互殴起来。有人抢夺棍棒,有人从家中拖来铁锹,这么多年来长久淤积的不满和愤懑终于一朝宣泄,混着雨水和呐喊,撕扯着要拉裂黑夜。

  只是那次纷争中林昆也受了些伤,他当时去的急,没有来得及往府中通知家仆。

  又因衣着简朴,夜里也无法看清那身官配代表的品级,当场众多衙差竟无人认出他,混乱中林昆苍白无力,自然无法与那些蛮力的捕快抗衡。

  出仕五年没有休息过一天的林御史终于请假了,只能躺在床上静养。

  李斯年也告了假来照顾他,一推门,看着床上那个面色苍白如纸,额头上缠着绷带的青梅竹马,羽林军御殿大都统简直辛酸又好笑。

  他走过去,摸摸林昆涂着大片伤药,青青紫紫的额头:

  “像只小花猫。”

  林昆低低地抱怨:“疼死我了。”

  “……带八斋坊的玫瑰酿笋了吗?”

  只是这次林昆的受伤,也激起了朝中不少谏臣的愤怒。

  他们大多是和林昆一样的清正心性,早把生死度之身外。从前位卑言轻,空有赤诚热忱,现今一日爆发,则如星燎火源,不可收拾。

  铺天盖地的奏折送到了沉宴案前,都是最有才华的学子写就的弹劾奏疏,钦天监被各种春秋笔法骂了个底儿朝天。

  三日后,星野之都的满城士子在惊华宫门前静坐,他们要求严惩钦天监,盛泱风骨、文人脊梁,不可辜负。

  第四日,沉宴和楚渊同时登上宫墙,在那最高处看着城楼下的盏盏灯火烛光,是无数士子也在夜里不肯退去。

  “盛泱不会亡。”

  沉宴倏然笑了。他看着这黑夜中一点点渺茫的光,同楚渊说道:

  “——有这城下的一盏盏灯火,盛泱就永远不会灭亡。”

  “小心,坐稳了。”

  与此同时,镇国公府内却截然不同,没有一丝外头紧张欲崩的气氛,反而安谧闲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