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揭下了温柔的面纱,它不是美丽的金色大门,不是能让林韫自由地飘来飘去的能力。它是残酷的惩罚,无情剥夺了林韫的存在,将他从世界的画布上抹去。即使他就站在陈琛面前声嘶力竭,也是阴阳两隔,人鬼有别。
林韫感到一阵快要将他撕裂的痛苦,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撞得骨头咯吱作响。那痛苦凝成实质,化作细小的白色光点从他眼角溢出,落到陈琛床上,很快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没人看得见。
门口的说话声倏地打破了一室沉寂。
林韫一惊,嗖地离开床,条件反射般躲好,才探头探脑朝门口看去。
陈琛的卧室在睡觉的休息区外做了一道长长的格挡,吴波正站在门口和陈琛说话。
几乎没人能在这栋房子里畅通无阻,更别说是禁地中的禁地陈琛的卧室。
即便是吴波,也只是站在门口,并无入内之意。
他低声快速说了一些事,要离开时,突然问:“琛哥,最近睡得好吗?”
陈琛和林韫一起不解地看着他。
吴波揶揄道:“你每天睡前都要看他的记录报告,这些天没看,会不会很不习惯?”
陈琛轻轻吁了口气,脸色有些难看。
吴波见状,收起笑容,安慰道:“快了,再忍忍。”
见陈琛随意应了一声,吴波说了句“明早来接你”,关上了门。
林韫一脑门问号,看着陈琛略显烦躁地脱下西装,走进卫生间。在哗啦啦的水声中,林韫在脑海里把各种人过了一遍,也想不通有谁是值得陈琛睡前花时间了解的。
长大以后,林韫越来越看不懂陈琛。他的大哥一直很忙,行迹匆匆,两人间原本就少得可怜的见面和交流愈发难得一见。林韫看不懂陈琛的眼神,只觉得哥哥离他越来越远。
陈琛看起来很疲惫,洗完澡带着一身未干水汽就径直上床睡觉,眉头紧皱,似是睡得很不安稳。
林韫想抚平他的眉头,伸出手后才想起自己碰不到,又撇着嘴缩回来,趴在床边,呆呆地看着陈琛。
就这么趴了一夜。
第二天,陈琛醒得很早。他和吴波一同在楼下用了早餐,就出了门。
就算林韫什么也不知道,也嗅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息。
他从来没有这样的经历:能连续几天寸步不离地跟着陈琛。就像一个曾经心心念念想吃慕斯蛋糕的人,不仅吃不到,还十分凄惨,连见都见不着。结果突然有一天,日思夜想的蛋糕出现在他面前,任他随便看。飞着看,绕圈看,没有任何顾虑试问谁能抵挡这样的诱惑?
于是林韫天天追着陈琛,有些满足的同时,又忍不住深深担忧。
陈琛似乎在和陈正阳交锋。
林韫相信陈琛的能力,但他对陈正阳的畏惧已经刻进骨子里。即使变成了鬼魂,林韫看到陈正阳时都会下意识瑟缩,这是数年来被残酷镇压留下的后遗症。
他哥为什么要和父亲动手?
陈家就这一个继承人,还优秀得把其他陈姓同龄人衬托得黯淡无光。陈正阳对陈琛再苛刻再无情,也不至于对儿子下狠手。
林韫对自己已经成为一个飘飘的事实接受得很快,只是实在想不通他哥的所作所为。
阎王打架,他作为一个货真价实的小鬼,就跟着看看热闹,还看不明白。
林韫转到公立中学以后的生活,普通平凡。只要不回家,就也彰显不出他陈家小少爷的身份。
平日里上上学,打打球,放学后和竺安去吃吃烧烤的小孩现在看到陈琛每天高强度的工作,大部分都如看天书一窍不通,暗自佩服之余,也只能诚心为他哥祈祷。
祈祷他哥想做的事情一切顺利。
“我生前也是个四好青年。”林韫四仰八叉地躺在地毯上,看着不远处的陈琛冷着脸和别人谈事情,双方剑拔弩张,他悠闲晃腿。
没人能看见自己后林韫彻底放飞自我,获得了一种自由的快乐。
他在心态调整上十分有一套。
林韫扭头瞅着陈琛,即使陈琛面无表情,林韫也察觉出他的不开心,继续在心里想:“四好青年许的愿老天爷能听见的吧!”
他从地上飘起来,指着人群中的陈琛,认认真真念道:“保佑陈琛事事顺利,开开心心!”
事与愿违,接下来的数日里陈琛从未笑过。
林韫看着他哥每天沉默寡言,除了工作一言不发,有点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