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敬之脸上的轻松逐渐消失,他拧起眉头,仔细查看了一遍剑身,脸色微微发苦。
“麻烦了。”他冲尹辞低语,“以阎不渡的恶意程度,八成要使些阴毒手段,才能找到线索。”
尹辞沉静点头。时敬之的言下之意很明显——看阎魔头的惯常手法,无论那人设下的“解法”为何,必然不是能在佛门净地试的。
若不想在各位大师坟头乱来,把见尘寺往死里得罪。他们必须想办法带走它。
“此剑名为‘慈悲’,由幕炎石制成,是空石师叔祖徒手做的。这法言,也是他亲自刻上去的。”
觉非敛了笑意,圆脸上多了几分敬重。
“诸位或许听说过,幕炎石是这世上最硬的石头,本就沉重无比,切削不易。除了师叔祖,没人用它做武器……行了,你们随便瞧吧。就算想要弄坏这剑,也要几分本事。”
时敬之:“方丈大师提得动么?”
“如今提是提得动,但老衲体型在这,提起来也用不得劲。无缘,无缘啊。”觉非可惜地拍拍肚皮。
时敬之吸了口气:“好的,苏肆,你去试试吧。”
苏肆:“哦。”
下一刻,苏肆才回过神:“等等,为什么我先?”
时敬之一脸严肃:“先兵后礼,先重后轻。说不定石剑看完你的执,对我们都会客气点。”
苏肆:“……”
苏肆看起来很想大叫“阎不渡都可以,凭什么我不行”。考虑到觉非方丈在一边看着,他还是把这话咽了回去,只是吸了口气,老老实实地抓剑。
他因为一个执念反复逃了十年,论“执”,他或许是最过分的那个。
石剑显然同意他的看法。
苏肆刚抓住剑柄,便嗷地惨叫一声。辉光闪过,他竟然被直直击飞了两三丈。
石台之上,剑身气势霎时威严几分。若不是它没长胳膊腿,光看这气势,它仿佛下一刻就要走下台子,撸袖子暴揍苏肆。
觉非方丈惊叹:“阿弥陀佛,小施主厉害啊。”
尹辞:“……”空石之后,阴阳怪气成了见尘寺的优良传统吗?
不过时敬之的推断没错,苏肆执念远重于普通人,确实拿不起大剑。
苏肆灰头土脸地爬起来,漂亮的脸有些扭曲。他攥紧自己的剔肉刀,咬牙切齿:“啧,反正我有自己的刀。”
尹辞叹了口气,扫了眼一直盯着自己的觉会:“下一个我来吧。”
有苏肆在前,时敬之在后。就算石剑对他的反应过分,也不会显得太引人注目。
……他不引贪嗔痴,说不定“我执”也没那么重。
尹辞平心静气,放空思绪,随即上前几步,握住剑柄。
这回石剑的反应倒没有那般锋芒毕露。它没有将尹辞弹飞,只是剑柄触手冰寒无比,犹如千年陈冰。尹辞毫不怀疑,若是他就这样握下去,不消片刻,他的手掌就会被严重冻伤。
石剑在强烈地拒绝他。
松开手前,尹辞不死心地拔了拔。果然,石剑重如千钧,纹丝不动。
果然不能寄望于侥幸。自己的“执”并非苏肆那般张扬,也算得上百年死执,到底无法蒙混过关。
“提不动,看来我的觉悟也不到家。”尹辞握紧拳头,藏起冻伤,脸上不见半点异色。
觉非方丈笑眯眯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轮到晚辈了。”
时敬之把药到病除旗交给尹辞,面色凝重地搓了搓手。至此两人未试,两人失败,情况不容乐观。要是此路不通,他们须得绞尽脑汁另寻他法,与见尘寺细细周旋。
……换言之,他们又要浪费大量不必要的时间。
时敬之屏住呼吸,小心地握向剑柄,像是要触摸一只熟睡的猛兽。
然而指尖刚触到剑柄,时敬之当即呕出一大口黑血。禁制的光辉一闪而过,亮得每个人都能看清。
石剑问心,欲也是执。
时敬之咬紧牙关,额侧凸起青筋,表情痛苦不已。他硬是没放开抓握剑柄的手,近乎自虐地坚持着。
渐渐的,他不止呕出黑血,皮肉烧焦的气味从剑柄处隐隐传来。时敬之全身紧绷,渐渐内力全开,威压如同天崩山倾,石剑却仍未挪动分毫。
有那么一刻,尹辞不知道贪主之训是好事还是坏事——时敬之不复先前的混沌,他正清醒地控制欲望,那欲求与决意凝成一线,此人的疯狂反倒更上了一层楼。
半柱香过去,时敬之放出的压迫感到了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