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剑之前,那人发带崩裂,长发飞散,袍袖无风自动。时敬之的嘴唇还沾着黑红污血,双眼紧紧盯住剑柄,脸上不见分毫退意。
近乎愚蠢的坚持。
这回尹辞不打算笑他。
此时此刻,不知此人眼中的是石剑,还是那份不可撼动的天命呢?
时敬之握的无疑是自身生机。然而石剑无情。它宛如一面镜子,把那一腔燃烧的意念尽数回返。
“小子,松手!”觉非笑容尽收,当场暴喝。
这一喝含了浑厚的真气,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时敬之双眼一木,力道顿散。就在尹辞以为他要放开剑柄时,时敬之咬紧牙关,生生握了回去。
与此同时,石剑发出浑厚的嗡鸣,像极了寺内鸣钟。时敬之气势压迫下,它八风不动地倚在原处,还是不见半分移动。
尹辞顶住那气势,上前几步,掌心轻轻覆在时敬之的手背上。
“师尊,够了。”
他声音里少见的没有戏谑,只有凝重。
“事已至此,我再陪你想办法。还记得么,凡事过犹不及。”
时敬之终于移开视线。他犹豫地望着尹辞,目光里的痛苦逐渐沉淀,化为普通的失落。
他终于慢慢松开手,声音沙哑:“……嗯,为师记得。”
“记得就好。”尹辞捏住他的手腕,时敬之的手掌被烫得溃烂一片,血肉模糊,看得他直皱眉。
见尹辞面色不虞,时敬之特地强调:“我记得留力,我们不是说好了,今晚继续沙盘对战……”
尹辞直接打断道:“留力留得不够,晚上没沙盘。回去我给你上药,师尊既然这么敢忍,待会儿也要好好忍着。”
时敬之静默片刻,有点不确定地开口:“你真的生气了。”
“没错。”
“你因为我的事生气了。”
尹辞瞥了他一眼:“那又如何?”
“我第一次见你气得这么认真。”时敬之严肃而生涩地继续,“你说得对,回去还能想办法……我不会再这样了。”
看着时敬之青白的脸色,尹辞到底没能留住脾气:“师尊还是先休息一天,好好考虑下自身的‘度’为好。”
“施主,时掌门由佛门法言所伤,还是让我来吧。”看两人旁若无人地说个没完,觉会干咳两声。
“劳烦大师。”尹辞这才放开手。
几步外,觉非方丈不再是那副笑脸弥勒的模样,他眉头微皱,上下打量着时敬之。
时敬之顺势端坐在地上,觉会在他背后坐定,继而屏气凝神,几股真气击进时敬之的穴道。后者又吐出好几口黑血,金纸般的面色这才好转了些。
半晌,觉非长叹一声:“时掌门,我寺的法言没那么好应付。法言是死物,没有杀戒之说。方才就算尹施主不出手,老衲也得出手——你要执迷不悟下去,可就不止这点皮肉伤了。”
“是晚辈没估量好。”时敬之擦擦嘴边的血,转头看了眼尹辞,老实承认道。
“你要问老衲的两件事里,可有这仙门禁制一事?”
“是的。”
“等石剑一事了了,老衲可以帮你瞧瞧。行了,下一个。”这回不等时敬之出声,觉非直接开了口。
闫清条件反射地退了一步:“晚辈就不用了。不说时前辈和尹前辈,阿四也比我强了太多。”
时敬之口气平淡,明显没抱太大希望:“试一试总没坏处,闫清,咱们派可就剩你了……白爷那小身板,怎么想也扛不起剑。”
“这好歹是空石大师的剑,再怎么说我也……”
“闫清,你可执于功名利禄、酒色财气?你可执于前尘过往、爱恨情仇?”觉非方丈突然厉声发问。
“晚辈——”
“答!”
“不执。”
“那么你可执于生老病死、喜怒哀乐?”
“不执,但……”
“既然这也不执,那也不执。不责他人,嗔怒在己。你何不剜了那双鬼眼,自此随波逐流?”
闫清的表情变了。他不再是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语气沉了下来,像是早就想过这个问题:“我生来带着这双眼,别无选择。天命无罪,他人不喜是他人的事,我并未作恶,何苦自损自身?”
“不卑不亢,不错。那老衲再问你,你为何而怒?”
闫清长长出了口气,他快速扫了苏肆一眼:“为‘无能为力’。”
“你不执于自身,不盲信众生。就算犯了嗔,也是为他者所思所想。为何不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