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吧,不会有事。”
陈千帆见时机到了,没再给时敬之留生离死别的时间——他在木台前坐定,径自捏了一连串法阵,直冲禁制而去。
时敬之即刻陷入沉眠,眉毛还痛苦地蹙着。
“行了腻歪完了,你可以滚了。”陈千帆头也不抬地对尹辞说。
尹辞没理会他:“卫婆婆,你可以帮我缝两个平安锦囊么?里间灯火亮些。”
卫婆婆怔了怔,意识到他这是有话要说,便自觉去了里间。
“果然,你小子有事要说吧。有屁快放,再等一会儿,我可分不了心了。”
“我也是前辈口中的‘妖人’吧。”
“的确是,怎么,你小子想舍身救师?可惜就你这身板儿,抵不过三具古尸。”
“我自有解法。”尹辞淡淡道,“前辈胆识惊人,想必受得住。”
“什么时候了还卖关子。你是想护着你这师父,还是想害死他啊?”
尹辞把外衣一脱,拿起吊影剑,冲陈千帆笑了笑。
“我说过,要保他长命百岁。”
随即尹辞将剑一横,血花四溅。
若不是陈千帆见多识广,几乎要被此人骇得手哆嗦——
尹辞剑气凌厉,他毫不留情地断掉了自己的脖颈,鲜血霎时喷溅一地。继而他整个人摔进血泊,尸首分离,脸上还带着笑意。
下一刻,头颅之下冒出大量血色细根。它们快速围成人体的轮廓,纠集成新的骨肉内脏,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
无头的躯体安静地倒在一边,断颈处也冒了些血红细根,却没能再长出一个头颅。
这边皮肤还没长好,尹辞又坐起身,抓过吊影剑。剑起剑落,鲜血横流,他的动作带着令人脊背发寒的麻木与熟练。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
不消半盏茶,地上便多了四具无头身躯。
尹辞这才披上外衣,鲜血浸透布料,紧贴在他新生的躯体上。人如画发如墨,陈千帆却没心力消化眼前景象。
剑气扫过,四具身躯也被扫去阵眼。它们与那双尸手一样,登时被绞成血肉模糊的肉球。这回地上的阵法不再闪烁微光,而是亮到灼目。
“够了么?”
尹辞声音带着笑意,沾血的吊影剑正指着陈千帆的咽喉。
“够了的话,就给我忘掉刚才的事,再专注救时敬之。”
陈千帆脸上还带着一点恍惚:“你、你就是那不灭之身?怪不得连师尊都不叫了,你到底……”
“忘掉,救人。不用找你那簿子,我会口述与你。”
尹辞剑尖加了几分力,陈千帆皱巴巴的喉咙之上,一点血珠渗了出来。
“放心,你要能破解禁制,又忘得恰当。本座可以给你留一具尸身,随你研究。”
陈千帆深深地看了尹辞一眼,声音沙哑。
“有这些驱动法阵,足够了。谁能想到,老夫也有得来全不费工夫的一日……老夫答应你。”
白光闪过,一切归于平静。
陈千帆木然转身,正式破解时敬之的禁制。
时敬之尚在昏睡之中,对外界的一切一无所知。
与他先前预想的不同,他并未直接昏迷过去了事。意识清醒后,时敬之下意识跺了跺脚,发现自己正踩在软绵绵的红叶之上。
时值深秋,四下金红一片。阳光打在身上,带出些若有若无的暖意。
这是他在记忆碎片中见过无数遍的景象。如今一眼望去,它们完整而真实,恼人的头痛也没有如影随形地跟来。
这就是禁制封锁的关键回忆么?
时敬之想要前进,却没能迈开步子。他刚陷入疑惑,答案便冲到了他的鼻子底下——
一个小孩直直穿过时敬之的身体,艰难地朝前走。
那小子满脸脏污,像是刚哭过,还在使劲抽鼻子。身上则是山户惯穿的旧衣,打满灰扑扑脏兮兮的补丁,在满地落叶中毫不扎眼。
他就这样一脚深一脚浅地踩着落叶,走向树林深处。时敬之像个瞧不见的大风筝,被拖拽着一同前进。
那小兔崽子五官没长开,满脸只有孩童稚气。但看到那双琥珀色的眼瞳,时敬之怎样也能猜出来——
那是幼时的他自己。
第80章 入魔
秋日天高云淡,枫林尽染。
可是三岁大的屁孩子不懂欣赏,只知道边哭边走,眼看就要哭到背过气去。
变成人形风筝的感觉很是玄妙,早已成年的时掌门心道。不知是不是破解禁制的效果,此地与阎不渡那“心境”倒是有些相似。他被一路拖拽,幽魂似的跟在幼时的自己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