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弦没办法回答他这个问题,于是只好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木慈困惑地重复了一遍,好像没能完全理解一样,“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你去了那么多站点,你见识过那么多人,你……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我并不总是知道每一件事,哪怕它就发生在我眼前,我也未必清楚来龙去脉。”左弦说,“就像不知道火车是从哪里开始,又为了什么要带着我们走,我不知道死去的人会去哪里,也不知道留下的人身上发生了什么,同样,我不知道我们有什么差别,我经历过无数次,可仍然不知道答案。”
没错,没人能知道所有的事情。
这让木慈有点沮丧。
“别去想它。”左弦的手指又变得很轻柔,像是一种奖励,又像是一种安慰,“就像你一直以来做的那样,一直跑下去,不要停留,也不要回头。你只是今天受到的刺激太大了,其实这没什么了不起的。仔细想想,在你教一个学员健身,确保他能活到八十岁的时候,也许某些地方已经开始开战,不少人连十八岁都活不到,你又能怎么样?”
这个比喻让木慈忍不住笑了出来,很快憋住:“我是不是不该笑?战争是个挺严肃的话题。”
“没关系,又不是我们发起的。”左弦轻轻拍了下他的背。
“那个丧……”大概是出于尊重,左弦很快改口,“那个学生,他在死前做了一件好事,他竭尽所能地推开你,这证明他是个好孩子,并不是每个人在自己临死之前都会有这么高尚的情操,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给他搭个衣冠冢。”
“衣冠冢?”木慈呆了一下,幸好这时候左弦没有看到他的表情,否则可能会借机嘲笑他。
左弦轻柔地笑起来:“是啊,衣冠冢,我们总不能让清道夫开车回去收敛尸骨吧,他会杀了我们的。”
提到清道夫,木慈是真的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个具有威慑力的男人在这种情况下出现,有时候反而能带来一定的幽默感,木慈低声道:“你要是让他知道我们在聊什么,那就真的死定了。”
“那就别告诉他。”
左弦稍微退了退,分开这个怀抱,他的瞳色在月光下显出格外剔透的光泽来,冲着木慈眨了眨眼。
如果有人能抵抗左弦这一眼的魅力,木慈微微红了脸,忍不住想道:那肯定不是正常人。
总而言之,老实又善良的正常人木慈开始跟左弦捡石头,他们还逮住了几团四处乱跑的风滚草,这是一种生命力非常顽强的植物,非常难以枯死,一旦遇到合适的环境,就会生根发芽,然后开出玫红色的小花。
木慈对植物并不了解,只是听左弦科普,于是他们将一些小型的风滚草用石头压住,希望它们能屈服于外力,老实地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等到恰当的时机,开出鲜艳美丽的花。
而另一头
苦艾酒没能睡着,他又不是猪,吃饱了就睡,刚开始他还打算把整个世界让给外面那对情侣,不过很快车内就开始变得很闷,于是他就把车窗放下来,再然后干脆把脚也伸上去,毫不客气地三个背包当垫背,某种意义上还是挺惬意的。
“我如果现在觉得羡慕他们,听起来会不会很奇怪?”
清道夫正在检查自己的武器,他很擅长这方面,像是天赋,某种意义上把他困在一个和平的社会里多少有点屈才,不过他显然更希望回到那个让他屈才的世界当中去。
“如果你也想要这样的生活,那就不奇怪。”清道夫回答。
“我只是羡慕,可并不想要。”
苦艾酒忍不住笑起来,然后歪过头看着外面那对爱情鸟,看着他们像是筑巢似的捡着毫无意义的树枝跟石头,垒起一个怪异无比的石堆。他看不出这玩意有什么乐趣,也看不出任何特别来,他说:“就跟一条船在水里漂泊惯了,总会想要一根绳子,可是你要真把绳子勒上来,那就不会再是一条船了,而是一块晃晃悠悠的烂木板。”
就像是……就像是这场旅程一样。
苦艾酒有时候会想,它的确很危险,可也很刺激,在发生的时候,他无时无刻不想着这辆火车能停下来。
可谁说得准呢,也许回到正常生活里的时候,他又会在某些时间里,怀念这段时光了。
清道夫没有说话,他在清点子弹,冷兵器最大的优点就是哪怕它们卷刃崩口,仍然可以用,仍然具有威胁,而枪则不,失去子弹后,它们只能拿来砸,威力还不如板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