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将他素色的衣摆吹起,衣袂纷飞,在清冷月色下恍若谪仙。
他似乎很有耐心,静静数着那古刹里的钟声,一下接着一下。
“一百零五。”
“一百零六。”
“一百零七……”
他不疾不徐地数着,眸光微敛,声音清冽。可是这往日听来叫人心绪平静的钟声,此刻却只让他觉得悲伤。
一股莫名的悲怆充斥着风辞内心,可他并不明白那份悲伤来自何处。他还没想明白,寺钟已经敲响了最后一声。
一百零八声钟响,结束了。
在钟声飘荡的余韵中,风辞腾身而起,朝那古刹飞去。
有个小和尚正在寺外扫地,风辞在寺门外落地,缓缓朝古刹走去。小和尚被忽然到来的他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回过神来。
他放下扫帚,走到他面前。
小和尚向他行了一个佛家之礼,有礼有节问:“敢问仙尊法号,来寒山寺所为何事?”
“住持大师在吗?”风辞低声问。
“在的。”小和尚道,“可要小僧替您通禀?”
“不必了,我自己进去就好。”
“抱歉。”风辞听见自己这么说。
随后,他抬手,在小和尚惊惧的眼神中掐住了他的脖子。
滚滚灵力沿着肌肤接触的地方,进入他的体内。
……
风辞猛地睁开眼。
他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心仿佛还残留着对方皮肉的温度,真实得可怕。风辞恍惚了好一阵,才意识到自己现在身在何处。
他仍在阆风城的外门弟子院内。
门外传来低低的说话声,将风辞从方才那可怖又古怪的梦境中拉了出来。
裴千越还跪在房门口,这说话声却不是他发出来的。
“……城主,已经三日了,除落花门弟子已被处死外,其他人还关在地牢内。他们不知城主打算如何处置他们,战战兢兢过了这几日,有几位年纪大的前辈,已经吓晕了好几次。”
“阆风城这次遇袭,派内有许多处大殿阵法损毁,执事长老希望向您拨款修缮。”
“戒律长老先前被您处死,但您尚未安排新的代理人选,戒律堂如今无人看管,事务已经积压过多了。”
“还有被您赶出去的外门弟子,暂时安置在别院内,弟子都不知该怎么向他们解释……”
来者絮絮叨叨,一条接着一条的禀报,声音听上去极其疲惫。
是萧却。
这三日里,最难熬的恐怕就是他。
阆风城刚刚遭遇敌袭,正是派内事务最多的时候。可他家城主倒好,除了最开始料理了几位谋反叛逆之徒外,其他的事一概不管,将所有烂摊子一丢就没了人影。
……甚至就连谋反的那几个仙门后续如何处置也并没有说清楚。
这三天,萧却孤独地坐镇临仙台,打发了一批又一批来找城主的人。
头都要炸了。
此刻的天色已经蒙蒙亮起,小院里风雪渐大,裴千越整个人都像是被覆在了雪中。一面水光镜立在半空,里头映出萧却憔悴的脸。
竟没有比裴千越脸色好多少。
可还没等他把所有事务禀报完,换来的却是裴千越一声低哑的:“滚。”
萧却:“……”
要是搁往常,萧却肯定闭嘴滚了。可这几日阆风城实在群龙无首,不说派内这些杂务,就连外头也还有不少仙门等着裴千越安抚处置。
裴千越没将仙门后续的处理交代清楚,萧却不敢轻易放人,只得把消息一再封锁。
凌霄门甚至至今都不知道他们的承朝长老已死。
可再这么瞒下去,且不说不知到底能隐瞒多久,就怕外头那些仙门宗派坐不住,再反一次。
萧却斟酌再三,小心翼翼道:“城主,要不您先回来,等圣尊那边消了气再……”
他这话还没说完,房门被人猛地拉开。
风辞沉着脸站在门前,冷冷道:“滚进来。”
水光镜倏然一暗,是萧却在那头切断了联系。
裴千越垂在身侧的指尖动了动,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硬生生止住了。
这几日风辞都没出过门,此刻才发现,裴千越的脸色竟比前几日还要难看。
风辞看得心烦,恼道:“你这会儿要不想进来,以后都别进。”
裴千越浑身都落满了雪,许久才缓慢地点了点头:“好。”
可不知是冻僵了,还是动作间牵扯到了伤势,他起身时身形一晃,竟险些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