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板是上好的大理石,与人头骨相撞,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五,十,十五……白岐玉默默数着数,竟是连着磕了四十九个响头,秦观河才停下!
地板上已经满地血污。
即使是别人家事,白岐玉也觉得有些过分了,他忍不住开口:“尊敬的太奶,观河先生他……”
“竖子勿管!”便听她阴沉、嘶哑的嗓音响起,“黄皮小儿,你可知错!”
她的并未大声怒喝,却给人以极大的压迫感。
像幽暗丛林中苏醒的独裁者,训斥后代子孙般地位碾压,理所应当。
从内容中,白岐玉了然:是仙家附身了。
磕完头,秦观河颤颤巍巍的跪直身子:“靖宗爷,奴才错了,奴才再也不敢了……”
“贱奴就是一时鬼迷心窍,想耍耍威风……也,也没想害人的,这不是您不在,想着帮您分担解忧么……”
“住口!”罗太奶一拍桌子,线香震得晃了三晃,“借口忒多!仅离去三日,你便闯下如此大祸!败坏我堂口名声事小,害人事大!”
“若非今日阴差阳错,偶遇香客,便因你一时逞能贪名,酿下无法弥补的大祸!”
说着,她俨然气急了,眦目赤红,遍布皱纹的面上青筋暴起,竟是一抬食指,秦观河便横着飞了出去!
至少一百四十斤的青壮年男子,像鹅卵石般轻盈的划过空中,“轰”的砸在墙上。
白岐玉惊得说不出话,再看去时,“秦观河”竟已泪流满面。
额头的伤口血流不止,触目惊心,混着泪水狼狈又可怜。
纵是如此,他仍摸索着从地上爬起,卑恭趴在地上,继续“哐”,“哐”的磕头。
边磕,他边求饶:“贱奴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黄十九发誓,如有下次胡闹,定将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永世不得成仙!”
“……呵,胡老六已上告,你自称‘上仙’、‘大老爷’,还妄称自己为得道高仙、玉皇大帝之名,实在是荒唐、胡闹,无法无天!你这般下去,吾堂口已是保不了你,不出三日雷收了罢了!”
“贱奴真的不敢了,真的……半神爷,靖宗爷,您惩罚我就罢了,看在这秦姓小儿的面上,也饶了他吧!”
罗太奶还要降罚的手,闻言一顿。
她,不,“靖宗爷”方才是气急了,一时忘了此刻惩罚的是弟马秦观河。
他一甩宽袖,横眉竖眼的又训斥几句,便让秦观河起身了。
“……基本功不扎实,继续多修行!这点道行就出来丢人现眼,岂不是害人误事!”
“吾等出马者,为的是救治一方、积攒功德……这次是罗小妹偶然提早回程,也是香客命不该绝……不然,一条人命冤死的因果,你要如何还债?”
“靖宗爷说的是,靖宗爷为的也是奴才好,十九知错。”
“行了,”罗太奶疲倦的摆了摆手,“快滚罢,去给秦弟马疗伤!自作孽,还要连累别人……唉!”
“黄十九”便一边说着讨喜的吉利话,一边恭敬的后退着出了门。
巨门缓缓阖上,带起一阵线香缭绕,屋内只余惊魂未定的白岐玉与神情不定的罗太奶。
后者神情莫测的一甩广袖,坐回了香案前,白岐玉才猛地回过神来。
他赶紧深深鞠了一个躬,字字诚恳:“多谢太奶,多谢靖宗爷救我,今日之恩,必不会忘。”
“嗯。”罗太奶沉沉应了一声。
她的姿态已于刚才的正襟危坐不同了,是上位者特有的大刀阔斧,漫不经心。
但这样的气势恢宏,出现在一位瘦弱老太身上是怪异非常的,违和的人心慌。
白岐玉憷的心慌,还要哆嗦着说些感激之词,便听罗太奶打起了哈欠。
是那种又细又长的哈欠,连天的哈欠一个接一个。
在第五个哈欠落下时,罗太奶面前燃烧正旺的线香也倏然灭了。
星点一瞬消失,不仅如此,线香还从根部断裂了!
老人家都说,香断、燃不尽,都不吉利。
就在白岐玉不知如何是好之时,罗太奶清醒了过来。
震慑心神的压迫感散去,又是那个鹤发慈和的老太太了。
她不急着招呼白岐玉,而先是换了一个坐姿,变成了较为闲适的盘坐,呼唤门外:“小裴,给我换把香!”
“来了!”
短短一分钟后,裴世钟便端着黄铜托盘而来。
托盘上,一杯清水,一堆堆成宝塔山的酥皮小饼,还有一把新的鎏金线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