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你看得很重要。”岳寒摇了摇头,“为了保护你,甚至愿意牺牲自己,这份关心,可不像只是萍水相逢。”
金乌愣了一愣,道:“活了这么久……有时候,总会有些寂寞。对着这么个孩子,我倒反而愿意多说一些。那所学校就在附近,你们可以去看看。如果……你与岁星,还像从前那样,愿意插手这世间生魂琐事的话。”
这话里话外都有些淡淡的嘲讽味道,就连心不在焉的岳寒都将其中的意思听了个明白。嘲讽的对象,自然是岳寒此刻最为挂心的人。
岳寒想起开车到达此处之前,听到的那串若隐若现的下课铃声。
然而此时此刻,他实在没法分心去想旁的事情。
“你将时顷带去了哪里?”
闻言,金乌的动作突然停下了。
他仰起脖子,抖动翅膀上的羽毛,随后,只见金色烈火骤然在岳寒面前暴涨,几乎将整个偌大的山洞都照得无法视物。
那光芒如一轮烈日,无比绚丽,几秒之后就在消散了,金乌化作一名年轻身材高大的长发男子,立于岳寒的面前。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岳寒,目光中尽是深沉和复杂的神色,仔细看去还有那么一丝失望。
“你不是寒岳。”他叹了口气,反倒有些如释重负的味道,“你不可能是他。”
方才他尊称岳寒为“尊主”,态度也有礼而疏淡,原来竟都是试探。
如今知道了岳寒只是寒岳的转世,并没有从前全部的记忆,他的情绪显而易见地有了微妙的转变。
“我早该料到。如果你是寒岳,还是当年的寒境尊主,又怎会仍然同岁星时顷厮混在一处,还想再尝一次粉身碎骨的滋味不成?”
金乌捋了捋过肩的长发,将它们一把子束起,额前三缕红发分外显眼,仿佛刚刚做过了挑染似的。
提到岳沉舟,他语调和神情里都含着一丝复杂难辨的滋味,惆怅、伤感
……以及慢慢浮现的,无法忽略的愤恨。
“天梯已断,灵气枯竭,灵兽一族不复存在,也永远不会再诞生新的成员。”他看着自己已经有些变成透明的指尖,苦笑了一声,“等死之人,只能将神魂依附于这些残破的标本之上,还能对他做什么?”
“你数次用幻境迷惑于我,将我带来此处。你并不像你自己所说的那么虚弱。”岳寒的眼睛漆黑而森冷,带出了一种可以称之为敌意的情绪:“他是我的师兄,也是我的爱人。即便是从前的麟龙寒岳,也不会愿意伤害他分毫。如果你足够了解‘寒岳’,该知道什么是‘他’的底线。”
“爱人……”金乌将这两个字眼在口中品了品,然后自嘲似的摇了摇头,“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躲不过这样的情劫。从前我没有劝你,如今也没有资格再说什么。也罢。”
他抬头看向山洞的穹顶,那片如同璀璨星河的夜明珠,仿佛真的在注视着星光一般。
“放心吧,是她想见他。”
“她是谁?”岳寒猛然抬起视线,缓缓说出心头令他震惊不已的猜测,“辰星……降娄?”
……
第96章 时针之歌(十)
月光下的破旧钟楼被映成惨白的颜色,一切都静得可怕。
吧嗒……
腐朽不堪的表盘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时间在不知不觉之间流逝,琉璃色的时针缓缓向前推动一格,紧接着,彻底归零。
与此同时,岳沉舟踏上了最后一级台阶。
他犹豫了一下,回头望向从黑暗中伸出的,蜿蜒望不到头的阶梯,神情中透出一种复杂的神情。像是愧疚到了极致,生出了对这交错纵横的命运无比的厌倦似的。
半晌才叹了口气。
一个人影正坐在钟楼的表盘之下,一手托着腮,心不在焉地抬头看向灰雾迷蒙的天空。
夜风猛烈,吹起她的衣衫,将她的身影拉长成细瘦的线条,看起来仿佛一根时针,与身后的钟盘融成了一体。
她回过头来,露出一张相貌平平的脸来。只是那双眼睛倒映着星光一般的细碎笑意,简直可以称得上是顾盼生辉。
“小,时顷。”她扶着钟楼的砖墙勉强站起身子,笑颜在黑夜中绽放,“想我了吗?”
今夜月光黯淡,四周黑暗,但岳沉舟还是能感觉泪水慢慢从自己发热的眼眶中滚了出来,尽管他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她不再是噩梦里面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机械笑容的冰冷幻象,而是真实存在于岳沉舟的眼前的人,如同千年前一样,用温柔而熟悉的目光,围绕着岳沉舟的全身,将他的灵魂带往遥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