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团光晕的正中间,是一个滴溜溜旋转着的沙漏——朝夕鼎。它越涨越大,形状越来越清晰,散发出的光芒几乎填满了整片冰雪做的峡谷。
岳沉舟的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目光冷到惊人,也明亮到惊人,嘴角甚至因为用力而抿成了一道直线,这让他看起来比雪山巅峰的万年坚冰更为坚定与决绝。
岳寒的眉头微微蹙起,他知道,岳沉舟正在把全部的修为都灌注进朝夕鼎里。
这个出自灵境的天造之物陪伴了岳沉舟近万年的时光,就要在今日完成它的宿命。
这是一个极凶险的过程。
然而就在这一霎那,岳寒的耳边突然捕捉到了一声不属于他和岳沉舟的轻微声响。
他的眼神狠狠一凝,猛然回头——
轰——
角弓霜白几乎在同一秒高高扬起,裹挟着强劲的气道,在岳沉舟的背后死死挡住了突然袭来的魔息!
“白暨!”岳寒反手翻腕挥出一道包裹冰刃的气劲,将从后方突袭而来的人狠狠推了开去,暴怒道,“你疯了吗?”
此时的白暨哪里是岳寒的对手,何况惊诧之下的岳寒下了死手,他被狠狠打倒在地,先前筋骨寸断的苦楚再一次卷土重来,大半边身子的皮肉都被撕裂,乌黑的血登时流了一地,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森森白骨。
可这一切都不如他的面容叫人恐惧。
他的整张脸仿佛全部都被溶解又再次堆叠到一起了的肉泥似的,五官已经全然不见了,只剩下模模糊糊的一双眼睛。
如果说原本他只是因为原形的影响而格外丑陋,现在的他已经不似人形。
朝夕鼎发出的光正好穿透黑暗,映照在这张脸上,几乎让人不寒而栗。
——他的瞳孔是腥红色的。
而如今,那两只眼珠子齐齐盯着眼前立于巅峰之上的身影,几乎要从眼眶里凸起,冒出火来:“岳沉舟!你才疯了!你到底在做什么!”
他不管不顾地挣扎着向前爬去,手指不断痉挛着,死死抓进雪地之中去。
“万年才有一次的九星连珠……我不许……我绝不允许你浪费这一天……我等这一天等了数千年……岳沉舟,你就这么想死吗?啊?!”
岳沉舟的表情不变,甚至还能分出心神瞥了他一眼:“我早就跟你说过,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老子指手画脚。我已经按灵境的规矩将你打回原形,聪明的就乖乖回你的深海别再出来,这条命兴许还能留下,若是你一意孤行,继续觊觎不属于你的东西……白暨,你应当知道下场会如何。”
说话间,他心口的光芒不减反增,看似游刃有余,然而站在一边的岳寒却能看到了他鬓角淌下汗水,顺着下颚一直落到脖颈上。
他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
岳寒下意识地举起手中的霜白弓看向白暨,银白的弓身在暗色中反射出他锋利而肃杀的眉眼。
白暨却仿佛压根没听到岳沉舟的话,也没看到岳寒冰冷的提防似的,他拼命喘息着,不知从哪里来的强弩之末的力气,咬牙切齿地撑着地面勉强站起身来。
“哈……哈,不属于我的东西……”他的笑声像是硬生生从一块破旧的砂纸中挤出来的,赤红色的瞳孔里都是积累了千年的仇恨与不甘,死死钉在眼前人不可一世的背影上,像是要以目光为剑,狠狠将岳沉舟捅几个窟窿才罢休。
“你居然……居然妄图自己另筑天梯!你是觉得天道无法拿你怎么样,不会降下万道天雷,使你的魂识永生永世遭受天谴之苦吗?”
岳寒的手死死攥在弓身,用力到指节都发白的地步,刚想上前,却被岳沉舟一个眼神阻止了。
他轻飘飘地回答道:“啊,是啊。怎么?”
“你……”
白暨恨不能咬碎一口尖齿,还想再说什么,猛然间瞥见天边九颗璀璨星辰愈发明亮,隔着灰暗天穹之下阴阳交界的烟水万里,隐隐泛起血色。
翻涌的云层遮天蔽日压在东海的上方,如同一片巨大又沉重的遮光布,盖不住耀眼至极的星光。
山雨欲来风满江。
九星即将连城一线。
“住手……你给我住手!”白暨的叫声里终于染上了十足的惊恐,他不管不顾地在卷起的风雪中向前冲去,“时顷,你不能这么做!”
与此同时,岳寒立刻起身,心头的怒火转成了杀意,在顷刻间释放出来!
只听“砰砰”两声,两道长箭挟着青色长光,如流星般破开狂风气流,猛烈的气劲刹那间把白暨带得向后飞去,箭身擦过他的脸颊,绽放出如有实质的寒气,紧贴着面颊狠狠钉进了身后的岩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