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宋义华光华内蕴的眼才像是找回了神志,颤抖的手抓住椅背,艰难地低吟一声:“……还好,还好。”
只是情咒……
皇帝再不信鬼神咒术,也是要畏忌枕边人真的对他动过手脚的。前朝动乱十数年,大顺建立之初天下直乱到了骨子里,他呕心沥血九年才将一切拨回正轨,如今朝廷税收清明、治理高效、社会安定,若是真因为一个女人谋害自己或是下了什么祸国殃民咒术,一旦生变他底下这群人仓促间可怎么支撑得住。
“罗师青入宫之前一定与白神教还有瓜葛,你去查一查。”宋义华眼珠一动,颤声说。
周殷当即应下:“好。”
如是一炷香的时辰,太医院院判出来,皇后迎出去询问,院判颇知分寸,只说陛下的伤处已经包扎,眼下风寒反复有些发热,并无大碍,只需静养即可。皇后略提了嘴角,谢过院判,让申喜亲自送院判出宫去,目光转到寝殿门口,眼见宫人不断退出,阿弟还未出来,高公公亲拿了托盘进去,托盘上由黑布盖着,不知是什么。
“大嫂,您别急。”周殷大概猜出唐放要做什么了,让宋义华不要忧心,正劝慰着,一抹嫩黄色的身影弹珠似的冲出来,快步凑到皇后身边,张口就是压着声的一句:“大嫂,您给我一绺头发。”
周殷:……
宋义华不觉有异,也不推辞,引他在偏殿。国公在后面慢了几步,眼神微妙地在两人间一转,眉梢轻轻提起,只见宋义华于偏殿的柜阁中熟稔地翻出一把小剪刀,对镜解开自己最上面的盘发,手腕一转便截断了一绺,也不问“孔捷”要头发做什么,只问:“你还用什么?”
“孔捷”接过,朝着她狡黠一笑:“不用别的,我这就进去了,您别担心。”
说着蹬蹬蹬就跑走了,途中还手欠地用力打了周殷一下,打出响亮的“啪”地一声。
周殷:……
皇后见状,目光亦是微妙地一转,但并不吃惊,待国公再次迈进偏殿,两人四目一对,无声胜有声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各自心照不宣又若无其事地清咳了一声。
桃花煞,也叫桃花劫。
古书记载中的确有用女经为引的邪恶咒术,女子为了把心上人永远地绑在身边,用秘术调制药引,搀在酒水饭食中令男子服下。
唐放此时从皇后要头发不知何用,或许是为破解,或许为替换,但看他神态轻松似乎并无什么大关碍他性格虽然跳脱,但是做事还算稳妥,不会拿他大哥开玩笑的,自己真料理不来早便求助了。
皇后想通此节,缓缓放下心来,目光掠过屋中周殷,略有尴尬地开口问:“他……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周殷的思绪被大嫂挑起,眉梢又是一提,心道:阿放是主动和大嫂说的?但面上不露,颔首温文尔雅地答:“来合欢宫之前。”
皇后“唔”了一声,扶着扶手缓缓在坐床上坐下,目光落在寝殿门外,没再说什么。
不知“孔捷”是如何在他哥面前说的,此时不相干的宫人已经被渐次清出了乾元殿外,天子的寝殿门已经在内部由高公公缓缓合拢,周殷想大概一个时辰也会有结果了,害怕活人的气息太多会打扰唐放,主动起身把偏殿的门扉合上,沉重痴沉的阖门地“嗑……”地一个轻响,周殷不由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今日波折,原本一切进展顺利,没想到最后竟撞上这样慌乱的收尾,细想还是有些后怕。
“事情能被提前发现,就是不幸中的大幸,”皇后似能看出他在忧心什么,在身后开口。
周殷摇摇头,缓缓走到她身边的脚踏处坐下,手掌贴上她着地的裙裾,“我没事,倒是您,罗家的事情您别上火生气。”
宋义华提起嘴角笑了,像跟弟弟话家常似的说:“我不生气,我若是连这等小事都要生气,成日早被人气死过去了,我只是有些感慨。”
时间还在继续,没有人会驻足停留。
皇后的表情淡淡,认认真真地说:“我只是感慨三年前罗妃刚刚进宫的时候,长得素白素白,眼神诚惶诚恐,陛下私下和我说过她的遭遇,就在那间屋子,说她和她哥哥曾经受过的欺凌苦楚,说了能有一炷香的时间,说完默然良久。你知道他是很心疼他们兄妹的,不然当年罗师逼杀华府,他不会只是敲打几句。”
宋义华眼睛一眯,又不解又生气:“他们竟然辜负了他。”
宋义华今日之前其实并不如何恨罗师青。
她是个大女人,和丈夫除了夫妻关系,还有牢固的同盟关系,每天也要考虑很多事情,她面对罗师青,先想的是她哥哥是来辅佐自己丈夫的,然后才是她也是丈夫的女人皇帝身边本来就有很多这样的人,宋义华视唐耿为亲人,他们何尝不视唐耿为亲人?这整个天下都是陛下的子民,整个天下人都在期盼着皇帝明察秋毫、公正明允,等着他给机会、给赏识、给垂青、给宠爱,宋义华既然接受了丈夫这个身份,就不能替丈夫赶人她其实在李妃之后的很多年前就不钻这个牛角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