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的眉心一拧,随即又心事重重地展开,不置可否地“嗯”一句:“知道了。”
这是明显的话题终结的信号,床榻旁的高公公知趣地走上前来,手中捧着一碗刚刚熬好已经放置温热的药汤。
唐放迟疑,下意识还想说些什么:“那皇后娘娘……”
皇帝接过药碗:“朕今夜病了。”
唐放不解:“……啊?”
病了,所以呢?
皇帝服过汤药,皱起的五官明显是一副被苦到的表情,唐放看着也跟着嘴里一苦,心道真不清楚大哥为了逼自己快快恢复每天是要喝多少的药,然后,只见大哥朝着身侧人道,“你去问问皇后,愿不愿意在乾元殿过夜。”
唐放被高公公客客气气地送了出来,大嫂就在门口,和高瑾说过两句,便抓了唐放的手臂拉到僻静处,问刚刚是什么情况。“是情咒,已经破了。”唐放把刚刚和大哥解释过的又和大嫂解释了一遍,只是多朝大嫂眨了眨眼睛,小声说:“那咒难缠,毒性不强但难清,我干脆移花接木替换了一下。您放心。”
宋义华愣了一下,瞬息间想明白什么,手指下意识抚过了自己的鬓发。
唐放又嘱咐:“大哥不会去见那个女人了,但我劝他不要着急杀她,那女人还有用。”
宋义华显然还没完全消化砸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怔怔一点头,道:“……好,知道了。”
唐放见她并未露出不满才才抬头,展目去瞧,追问:“周殷呢?他怎么不在?”
宋义华道:“他说出去一趟,即刻便回,你出去等他罢,我进去了。”
唐放当即点头,目送大嫂提着裙摆跨进了寝殿。乾元殿许久不留宿宫嫔,高公公在殿外传呼,几个伶俐的宫人当即鱼贯而入准备伺候两位主子安寝,唐放见状当即乖乖地走出殿去,远远站在栏杆旁等着周殷回来,今夜月明星稀,深秋的凉意清爽地掠过,吹得人心头阴霾尽扫。
心里的小孔捷此时把刚刚发生的事翻来覆去想三遍,琢磨过来,嘿嘿一笑:“殿下……您怎么总是这样?”
“嘘!”
唐放提着嘴角打断他,深吸一口气,不想多言破坏此时的心情。
很快,周殷回来了,身侧还跟着个为他提灯的小内侍。
唐放眯眼,像是有仙人踏月而来,明明身上的是官服,却让周殷每一步都走出了行云流水般的出世静气,月色下精致流畅的一张脸,唇眼清冷而多情,既有男子的锋利骨感,又有女子的端丽秀气。
唐放站在台阶上,没有特意提高声音,也没有特意压低声音,问:“国公,你能背我回去?”
那提灯的小内侍吓得差点绊倒,睁大了眼睛看着要以下犯上的小术士。
周殷凝眉,仰头望着他。
唐放严肃,低头望着他。
然后国公忽然转过身蹲下去:“上来。”
唐放没有丝毫犹豫,在一众远近惊奇目光下两步冲上周殷的后背,爬上还不够,还使劲儿窜了窜,找到舒服的位置,用手臂用力地抱住他的脖子,“以前你背我我总觉得你后背太硌了。”他嘴唇贴着周殷的耳朵,小声地说。
“那现在呢?”
“现在好多了。”
说罢,唐放朝着已经被吓傻的小内侍伸手:“灯笼给我,不用送了。”随手将人打发了,周殷立刻背着他拉开步子,宫墙内宫道深深,他们把宫人撇在身后,长长的甬道上只有城楼守卫偶尔投来的惊讶一瞥,国公对那些目光全然不见,托着唐放的臀腿一步步地往前走,沉郁坚定的每一步都带得宽大的官服袖口微微晃荡,秋风中好似悠荡着一段凉爽而不醒的梦。
“你拿大嫂的头发做了什么?”周殷问。
“解咒。顺便下咒。”唐放答。
国公的背脊微微一僵:“你……”
唐放:“我怎么敢?”
他怎么敢拿一国之君开玩笑,随便在他身上拿别的咒给他替换?
唐放嘻嘻笑了:“有什么不敢的?这难道不是最有效的方法?”
周殷无言地又托了托他的屁股:“陛下知道?”
乾元殿中。
宋义华正坐在小小的梳妆台前解自己的盘发。
这殿中许久不留宿宫妃,近侍的全是宦官,没有一个会解盘发的宫女,皇后没有声张,安静坐在镜前自己来拆,她眉心上的是一只五尾的点翠金凤,头顶兰叶分心,脑后宝钿璎珞,盘发层叠而复杂,正在她对镜侧着头要拆解脑后时,一道脚步忽然靠近。
宋义华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原本应该躺在榻上的男人忽然出现在她身后,一手扶住她的发髻,一手将她发顶最重的头饰,拆解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