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摸他的头时他会想起时崤的手,蜷在主座上入睡时他会想起时崤的怀,时常看着空荡荡的清池居,他还会觉得不如他们在人间的小家温馨,甚至于走在浮桥上,也会记起自己曾经与时崤在上头做爱的对话,他越来越喜欢昏暗的环境,就连出门时,都觉得驾云不如时崤抱着他穿梭丛林那样安稳。
看什么都是时崤,做什么都是时崤,他根本没办法克制自己。
浮泽越哭越难过,越哭越委屈。
他会因为身上被留下的味道日渐减淡而不安,会因为添置的床榻没有鬼魂的温度而不愿再触碰,最可怕的是,从姻缘仙君手中接过红线的时候,脑海中也下意识地想到那个黑色的身影。
身边哪儿都没有他,又哪儿都是他。
起初以为自己不去想,不承认,慢慢地也就习惯了,可是承德的坦然击碎了他最后的防线,他突然就变得懦弱无比,不知该如何处理这浓厚的、被积压许久的情绪。
他现在已经没办法在仙界得到足够归属感了,他每日都觉得孤独,每日都觉得不安。
他不争气,他好想回到时崤身边。
浮泽的哭并不是嚎啕大哭,而是忍着声音大滴大滴地往下落泪,泪水里载满了情绪,将睫毛打得乱七八糟。
是委屈的,委屈对方从前不顾他意愿地强迫他,如今却又不管不顾地将主动权放到他手里,非要逼他做出抉择;也是害怕,惊慌于他竟然直到昨日才意识到,原来大家都在变化,都在努力往前走,只有他一个还无知无觉地停留在原地。
那时崤呢?
他与时崤中间隔着三界,归位后又隔了数年,对方没有义务为谁长久驻足。
外头的乐声奏了又停,停了又奏,热闹却传不进清池居里,许久,那宴会散了,哭声才慢慢消停。
浮泽本来已经逐渐收住了眼泪,正用手腕擦着,朦胧的泪眼中,看见手腕光洁无痕的皮肤,忍不住又多流了好一会儿滴眼泪。与上一回不同,这一次时崤除了气味之外,没在他身上留下任何印记,他们的确是断得彻彻底底,再也没有任何借口。
他失去了埋头逃避的权利。
时崤在逼他向他主动靠近,或者是,彻底放弃。
“结束”这个词第一次在心中有了实感,浮泽一想到这个事实,心就难过得发凉。
【作者有话说】:
今天我们欢聚在这里,是为了庆祝这个伟大的节日——妇女节!!!!!
第七十六章
【我还是想去找一找那个谁】
情绪溃堤之后,思念夹着泥带着水地喷涌而出,污染了每一个角落,等浮泽反应过来,已经再回不到从前的洁净与坦然。
他把自己困在躺椅上,就那么蜷缩着不愿动弹,没日没夜,睡睡醒醒。醒着的时候忍不住总是回想,睡梦中又时常不受控制地淌泪,一连好几天昏昏沉沉,直到眼睛涩到发疼了,才迟钝地发觉应该找点事情分分心。
想起从前负责西南地界的时候留了许多资料书册,后来因为种种意外,至今还没来得及交接给新的地界仙君,手软脚软地翻找出来,堆了高高两沓。
思维一阵一阵地断开,有时候他坐在桌前,又突然忘了要做什么,半天才想起得重新整理一番。便久违地磨了新墨,拿了纸笔,照着书册的年份细细陈列清单与备注。
原本是坐得挺拔的,写着写着,也不知是累了还是怎的,头越垂越低。
天帝来的时候,就见他几乎整个上半身都趴在了桌面上。
她这段时日格外关照浮泽,前些天在婚宴上没见浮泽身影,今日就寻得了空来清池居看看。敲敲门直接进来,浮泽笔杆一顿,分明是听见了动静,却要过一小会才抬起头,右手还拿着笔,鬓发微乱,眼睛和脸颊都泛着不明显的红。
天帝只当没瞧见,一面关心地问他可是身体仍有不适,为何前些天没去参加婚宴,一面迈着步走到桌前。
浮泽放下笔,摇头:“这几日在整理西南地界先前的文书,一时投入,忘了。”站起身行礼,借着动作,有意用袖子挡了挡桌上的纸张。
然而天帝还是撇到了那纸上半干的湿痕,星星点点地落在字与字之间。她倒没有揭穿,只是在浮泽低头的时候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这些都不急的,你别太辛苦。”
天帝在浮泽面前总是没有架子的,还像寻常那样说些关怀的问候,话接话之间,状似不经意地说起那负责管理灵兽的仙君,便“顺嘴”对浮泽提议:“祱鬃仙君那儿新诞了一批灵兽,数量有些多,常诉苦说照顾不过来。你日日闷着无聊,不如便去帮忙几日,若有相中的幼兽,也可以领回来当仙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