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静地开口:“现实点吧,如今硬逃,是不可能再逃掉了,所以我们两个必须要有一个人来担这个罪名。他们要杀鸡儆猴,必定是要慢慢折磨,折磨得惨不忍睹给你们大家看,看谁以后还敢逃。这期间他们大概会吊着我的命,我暂时还死不了,你从轻发落之后,就帮我周旋一下,看看能不能免我一死,在此之前,我会一直撑着等你。这才是能让我们两个都活下来的方法,你觉得怎么样?”
红指甲沉默了好一会,他望着眼前一片黑,指尖微动,拉住小行云一点袖子,忽而轻轻地问:
“一起……一起死不好吗?”
黑夜里,缄默蔓延。
最终,他听到一声:
“不好。”
小行云回他:“我不要死,我要活着,我们一起活着吧。”
“活着?”
红指甲半哭半笑地嗤了一声,他越笑越大声,最后弯着腰,直不起来:
“生不如死地活在这里?我来到这后就一直在想,人们到底为什么要建这样一座城来杀害自己的同类?你从‘羊’变作‘猴’现在也算得上是‘半个人’了,等级一次升得比一次高,可你过成了什么样?”
“你说的很有道理。”小行云想了想,道,“生活虽然有毒打、虐待、和折磨,可是还有鸡腿、烤鸭、小龙虾。
“天下那么多好吃的,我都没吃过,那么多好玩的,我也没见过。我要活下去,以后会吃到很香很香的菜,跨过很高很高的山,遇到很好很好的人。
“死了,才是真的什么也没有了,只能成为一具生蛆的尸体,我家乡以前闹饥荒,我见过很多死人,天气一热,就烂得流黄汤,被绿头大苍蝇围着,我才不要变成那样!红指甲,就照我说得去做吧,不会有事的。
“相信我好不好?”
红指甲一声不吭,小行云的声音夺走了他的语言,黑暗中心悸未定,砰砰跳着,终于,他张口说:
“好,我相信你。”
不知过了多久,舱房门再次被打开,他俩被水卫押上岸,押上露凉台,两人被拖到一处大厅,一把揭开眼上的黑布,灯火通明刺得楚行云睁不开眼。
瑞脑消金兽,暗香缭绕,青玉案,檀木椅,雍容华贵。上首坐着王爷,其下站着捧春阁阁主,管小倌的鸨母,还有那个黄衣人。
小行云一看见这黄衣阉人,就心下一紧,扎哑妹刀子那会儿,他就觉得这人跟红指甲有过节,之后回去一问,果然有深仇大恨,原来红指甲进捧春阁不久,就被选作阉奴,不过后来他使了个小计策,让黄衣人顶上去了,也不知这阉人有什么本事,竟成了阁主眼前红人,去势之仇,羞恨滔天,自然就逮着见缝插针地报仇。只是上次碍于红指甲晋升为红牌,所以只好拿自己这个做使唤的出气,如今红指甲真犯了私逃大事,怕是更要借题发挥了。
小行云偷偷打量红指甲,想看看他什么表情,红指甲脸上波澜不惊,可与其说他是毫无惧色,倒不如说那整张脸都是麻木的,好像个木头石人,无悲无喜,直挺挺地跪在那。
审问开始,黄衣服的咄咄逼人,句句刁钻,然而红指甲和楚行云早已串好了供词,一五一十地作答,答得滴水不漏。末了,阁主问:
“这么说,你是被逼的?”
红指甲跪在地上,心下是一片凄凉,他木木地点了头。
鸨母一听,甩了下红手绢,赶紧打着哈哈,笑道:“哎呀我就说嘛,我们倩雪这红牌做得好好的,千金难买他乐意,如此尊贵,怎么会私逃……”
她开口没说几句,被黄衣人偏头一瞪,赶紧消了声。
此人负手踱步,装模作样地走过来,一手指着虹之间,一边对楚行云笑道:“你可真是个小可怜,被他那么个灾星拖累,否则啊,你早就自由自在,远走高飞了。”
“你什么意思!”
小行云没什么表示,红指甲却骤然抬头,他一直就想不明白,宴会那会儿他什么也没干,到底怎么会走漏了风声?
黄衣人悠悠地晃来晃去,幸灾乐祸:“你还记不记得,你在宴会上剥了颗荔枝,然后,你手一抖,那荔枝掉了”
红指甲皱着眉,恍然像是想起了那么一回事,掉了颗果子也没什么,席桌上多的是。
“本来掉了,也就掉了,可偏偏,那颗小荔枝滚到了扇娘桌下,扇娘站起来时,踩了一脚,一滑摔倒了。”
红指甲的脸唰地一下,苍白如死。
“扇娘可是王爷的心头肉,你说,能饶得过去吗?王爷当即叫人严查”
安平王爷坐在上首,百无聊赖地瞧着这一切,掉了颗荔枝,也没什么饶不过去的,他只不过是要在扇娘面前摆摆情郎的谱儿,随口说了那么几句,谁知那黄衣人就当了真,当即上报阁主,找来鸨母,要求严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