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流水_作者:乌龙煮雪(189)

谁知这一查,就查出个惊天大逃亡。

红指甲跪在那,可笑,真可笑!只是因为掉了颗荔枝,就毁了,全毁了……

黄衣人见他面如菜色,就喜上眉梢,像开了的雄孔雀,耀武扬威地走来走去,左一句,右一句,力图将红指甲打成死罪,鸨母听得兢兢战战,她在红倩雪身上投了不少钱,这么给杀了她得亏死。犯了私逃这种事,一般抓回来,都是几个人互相推卸,眼下好不容易有那傻小鬼楚行云替红指甲顶罪,天大的好机会怎能放过,她恭恭敬敬地问:

“王爷,您觉得,如何处置呢?”

安平王爷恹恹地看着,眼前这些人,在他瞧来,就跟蛐蛐、蚂蚱、金龟子一样。现在,有一只金龟子问他,这两只小蚂蚁,当如何处置?他怎么知道呢?这本来就是无所谓的事,他随口道:

“呃,掉了颗荔枝,倒也罪不至死,但确有大错,不然这样,今日好像有人献了一味药,叫什么一枝春,给他拿去试试吧……”

“谨遵王爷吩咐!”

红指甲跪在地上,听了这一句,忽而像被一盆水泼醒了,周身发抖、发颤,恐慌像洪水,瞬间淹没了他,他想逃走,逃得远远的,可手脚被捆,他看见金甲卫捏着一杯小金盏,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不,不要……滚!滚开啊!”红指甲在地上蠕动着爬,做着徒劳的挣扎,像蚁虫一样,最后,轻而易举地被抓住。

一枝春是一味罕见的三重药,一重药令人昏迷,二重药逼人情动,三重药使人失忆,最是消磨理智,后患无穷。此药毒性极大,喝下去,有可能丹田尽毁,也有可能暴毙而亡。

红指甲被摁着灌下了二重一枝春,他高声叫骂:“你们真是不得好死!”

黄衣人气得踢了他一脚:“你才是罪有应得!都拖下去!”

小行云和红指甲都被拉走,拖到一半,红指甲整个人都不对了,脸上身上迅速发红发热,像高烧濒死的病人,整颗头摇来晃去,已是神志不清。

他们被拖到西房,打开门,里边是一群发酒疯的客人,扭打怒骂,闹哄哄地像百鬼地狱。

红指甲被扔了进去。

而小行云被金甲卫摁在地上,跪在门前,眼睁睁地看着。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楚行云想尖叫,想大哭,他想娘,想回家,要是那只小叶熊还在就好了,捏一捏它,就好像回到了娘的身边,娘会保佑他的,会等着他回家,他要好好地活下去……

谢流水静静地飘过来,他伸出手,遮住小云的双眼。

初时,王爷也在门边看了一会儿,瞧瞧传说中一枝春的药效,开头还有点意思,像秋日里,孩童看见一群蚂蚁在分食将死的蝉,总要蹲下来看一看的。可看着看着,却又觉得没什么意思了,遂飘然离去。

黄衣人却倚着门,一直一直地看,他恶毒地尖笑,像阴沟里的老鼠:

“嘻嘻嘻,一枝春的药性很大,红倩雪明早就该毒死了!”

小行云被迫跪在地上,恨恨地剐了他一眼。

“怎么?舍不得你主子啊?也是,待仆人、不,待你这小东西这般好的主子,可就里头那一位了。哎呀,主仆情深?有趣,真是太有趣了!我实话告诉你,别看你主子现在凄凄惨惨,然而只要他吊着口气在,铁定有病治病,把他给救活了,私逃这事儿从此翻篇,至于你嘛”

黄衣人拖长了音,捏住楚行云的后颈子肉,笑:“你就不一样了,你不过是个小仆人、小可怜,你呀,必死无疑。”

他大笑着走出去,一击掌,一位屠夫走进来,手上拎着一片又薄又大的刀片,朝小行云走来……

有爹有娘的时候,爹娘都说,人是人,后来长大了一点,没爹没娘,看到了很多“别人”,就知道了:

人是动物。

是直立的走兽,如此而已。

放肆、疯狂、通宵达旦……

客人都散了,红指甲一身腥臭,奄奄一息,从屋里爬出来,他爬向院里的一口井。

井很深,映着蒙蒙亮的天。

红指甲抬头,一幕墨靛的穹顶,像蘸饱孔雀蓝汁的毛笔涂上去的,很干净。

他再低头,井水,也很干净。

天地之间,只有他、只有他……好脏。

好想洗一洗啊……

红指甲挣扎着站起来,在井边站好,像一只直立的鹤。

他一头往下栽去

他会扑进一汪澄澈清冽里,从此,就彻底干净了。

等着,等着,然而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红指甲回过头,楚行云站在他身后,拉住了他:

“不要死。”

小行云把红指甲拉离井边,开始打水,一边摇绳放桶,一边喃喃道:“不要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