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这肉味道虽奇怪,也和往常一样,没把陆听寒吃出毛病。
第二天,陆听寒健健康康地出门去指挥部了。
而时渊的热情再次消退,没过多久又移情别恋,爱上了研究鱼类,又去跳蚤市场买了很多假山假草,装点猥琐鱼的家。
陆听寒终归没因为他进医院,他颇有几分欣慰地想,时渊果然还是爱他的,不舍得让他中毒。
在黄豆炖肉事件的半个月后,小刘重归岗位,被其他人调侃了很久。
就在这一天,陆听寒去见了黎诚上将。
同为联盟将领,两人常讨论战事,虽没有太多私交,彼此也算熟悉。
但是今天,他们要谈的不是战事。
黎诚泡了两杯茶,两人面对面坐着。
包括黎诚在内的联盟高层,知道陆听寒的身份——从最开始看见他手中的、代表生与死头尾相连的黑水晶时,便知道了。
他们尽可能地封锁了一切信息、一切关于“陆上将”的故事,这也是为什么,陆听寒读军史的时候,发现有一位将军的存在几乎被刻意抹去了。
而他们的想法也十分明确:陆听寒不该被“假定”成任何人。
假设有一人从出生起就被他人告知,自己是过去的英雄,是那位伟大的上将,反反复复,被过去缠绕,他更像是“被迫”成为了陆听寒,被迫继承名字被迫继承名誉,而这很可能并不是他想要的,会成为他的负担。
联盟不想看到这个后果。
他们想让这名联盟英雄,选择自己的道路。
于是,所有人心照不宣地守着秘密,闭口不谈。
陆听寒还未想起过去时,问黎诚,为什么不能告诉他真相。
黎诚告诉他,他要用心去想,这件事情才有意义,要是他不愿回想起过去,就忘了这件事,照样能安稳地度过一生。
何为安稳?
没有黑水晶没有波澜起伏的过去,成为联盟栋梁,守卫一座座城市,得到应有的荣光与赞誉,也是极好的一生。
唯独身边没了一只长尾巴呼噜怪。
陆听寒显然不会接受这个。
他终归找回了时渊,遵循承诺,回到他的身边。
陆听寒知道,要想瞒住过去,联盟付出的精力肯定超越想象。他私下找过数人,想表达谢意,那群人纷纷摆手说,这只是他们能为他做的最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此刻,陆听寒和黎诚面对面坐着。
陆听寒浅饮两口茶,说:“我想讲一讲,在1号深渊之底的所见所闻。”
黎诚不由自主地坐直了。
时隔多年,陆听寒终于再提起那段往事。
……
“时渊!”陆听寒喊道。
手电筒的光照亮四周,深渊之底的树木郁郁葱葱。
“来了!”时渊的声音在不远处。
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声,时渊拿着两朵花从灌木丛后窜了出来,说:“你看,它们多好看。”
那两朵花是荧光绿色,花瓣上还长了肿瘤般的固体,一看就剧毒。也只有时渊如此彪悍,敢徒手抓着玩,这两朵能干翻大象的花在他手中无力地摇摆。
时渊又问陆听寒:“你不觉得它们好看么?”
陆听寒沉默了几秒,看着花瓣上的肿瘤,勉强道:“……还可以。”
时渊欢天喜地,一路拿着花跟陆听寒翻山越岭。在他们身后,那抹明亮的光束依旧如灯塔,刺破了苍穹,指引回家的路。
光芒揭示了过去的道路,每天都有回家的怪物,但剩下的数量还是太多,数据勘测不能停下,联盟仍需要模拟深渊的信号,以平安地守住尔顿。每过三天,陆听寒就要去不同勘测点收集数据、维护仪器,今天也是如此。
今天他们要去的新地方很远。时渊一路采了很多奇形怪状的植物,陆听寒一回头,就看见植物喷吐的一阵阵绿色毒雾中,时渊的尾巴在欢快地晃动,场面还是有几分震撼的。
走着走着,远远居然传来了……音乐声?
时渊的尾巴一下子弯成了问号。
他侧头,仔细听辨。那声音很远,却缥缈又浩荡,仿佛一整支乐队在漫山遍野地演奏。他在加西亚大剧院听过音乐会,这声响像极了吹奏乐器。
“这是什么?”他问陆听寒。
陆听寒摇头:“往前走就知道了。”
两人加快了脚步,循着乐声而去。
沿路山坡陡峭,带刺的藤蔓肆无忌惮地扒住尖石,陆听寒在前开路,时渊跟在身后,时不时被陆听寒整只提起,好好地放在平地上。
他们就这样走进了一团迷雾中。
淡灰色的雾翻涌着,遮天蔽日,乐声却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时而舒缓悠长时而尖锐激进。
再往前走,雾气倏地散了。
偌大的山谷横卧眼前,稀奇古怪的蘑菇林立,数也数不清,最大的比山岳还要高,有些鲜红无比,荧光色泽如血液流淌,有些暗淡像岩石,百余米的藤蔓从它们的伞盖垂落,随风飘扬,还有一些菌柄分外粗壮,直径上百米,形形色色的小树生在上面,三角形的树冠直指高处,鸟类栖息其中。
而所有蘑菇都是多孔的,它们的伞盖、菌环和菌柄被毒雾侵蚀,形成了无数孔洞。
大风吹起,掠过蘑菇林,自孔洞间穿梭时发出了那种奇异的乐声,音调各不相同。类似萤火虫的生物飞舞,点点绿光闪烁。
仿佛一座怪奇的王国,藏匿深渊之下、群山正中,绵延百公里,以它独特的方式欣欣向荣,呈现在并肩的二人面前。乐声自四面八方涌来,蘑菇在歌唱,如此已过了千年万年。
第130章 音乐会
蘑菇林无穷无尽,怎么也望不见尽头。
时渊走马观花,窜来窜去,研究蘑菇们多孔的结构。陆听寒则拿着探测仪器,记录路线与污染数值,1号深渊的感染特征是“剧毒污染”,蘑菇平均15分钟会大规模喷吐毒雾,遮天蔽日,有时暗绿色有时铅灰色,如海浪般涌过天地,还好他的过滤器足够应对。
而这里并非毫无光源。
许多蘑菇与藤蔓带有微光,风不知何处来,它们轻轻摆动。
萤火虫飞舞,点亮了两人的眼眸。时渊冲它们伸出手,便有两只虫子敛翅,落在他的手背上。
“你看!”他很惊喜地和陆听寒说。
“嗯。”陆听寒含笑道,“看到了。”
“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养。”陆听寒熟练打断。
时渊:“噢。”他有点失望,又凑近看了看萤火虫,手一扬,任它们飞回蘑菇林间。
就这么向前走。
感染数值不断波动,被一一记录。
和平时一样,他们要找到最稳定处安置定点检测仪,以长期获取数据。蘑菇林有诡谲壮阔的美,却因为毒雾波动,很难找到合适的地方。
不知不觉间,两人走到深处。
“我发现了,”时渊突然说,“那些红色的蘑菇音调特别高,像口哨一样,褐色蘑菇就要低沉很多。”
陆听寒忙着记录数据,还真没留意这个,说:“可能和它们的种类有关——红蘑菇被腐蚀出的孔洞,都特别细小。”
“是哦。”时渊说,“我再观察观察其他的。”
他侧耳仔细听,就像他第一次在加西亚大剧院听到乐队演奏,也是如此认真。
他听得太入迷,常常忘了看路,差点被绊倒,陆听寒就让他牵着自己。
于是,陆听寒在前头拿着仪器走,时渊跟在他身后,拽住他的衣角,东张西望地聆听。每次大风刮来,雾气翻涌,高低错落的音调响起,阴森、诡异、却生机勃勃。
时渊说:“白蘑菇没什么声音。”
陆听寒:“嗯。”
时渊又听了一会儿,说:“其实还是有点的,就是太小声了。”
陆听寒:“嗯。”
“唔……紫色的蘑菇不高也不低,像中声部。”
陆听寒问:“你还了解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