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投喂一只深渊!_作者:江为竭(286)

  “以前在剧院我听过好几次演奏嘛。”时渊继续听,“那些深蓝蘑菇,怎么会发出铃铛的声音呢?”

  时渊很快知道了答案。

  陆听寒带他凑近一株蓝蘑菇。

  它有三四米高,厚实的藤蔓从伞盖垂下。

  “时渊你看,”陆听寒说,“藤蔓上有很多果子。”

  他掏出军刀轻拨开藤蔓,果然上面结着暗色的果实,只有黄豆大小,很难被注意。果实的外壳很硬,又是中空结构,随风碰撞时发出了清脆的铃铛声。

  陆听寒解释:“不是蘑菇的声音,是藤蔓的声音。”

  “原来是这样!”时渊的眼睛亮起来了,“真有趣。”

  他绕着蓝蘑菇走了一圈,在它脚下找到一株特别小的蓝蘑菇,巴掌那么大,同样覆盖细幼的藤蔓。

  他的尾巴尖不自觉晃动起来,问陆听寒:“我可以带上它吗?”

  “只要你不在我睡觉的时候晃它玩。”陆听寒揉了揉他的脑袋。

  时渊小心翼翼地把小蓝蘑菇拔出来,轻轻一晃,“叮叮当当”地响。这是个新奇的玩具、绝佳的乐器,他用尾巴尖卷住蓝蘑菇,一摇一晃,踏着铃铛声继续向前走。

  越往蘑菇林深处走,蘑菇种类越多。

  时渊说:“这些荧光绿蘑菇只会发出‘嗖嗖嗖’的声音。”

  陆听寒:“嗯。”

  “灰蘑菇会‘呜呜——呜呜——!’橙蘑菇会‘咚咚……咚咚……’”

  陆听寒:“嗯。”

  “黄色斑点蘑菇会‘沙沙沙!’,黄色条纹蘑菇会‘咻咻!咻咻咻!’”

  陆听寒:“嗯。”

  “粉蘑菇会‘啊?!!’”

  陆听寒说:“什么?我没听过这种声音,蘑菇怎么会叫。”

  “不是,”时渊说,“……是我踩水沟里了。”

  感情这不是蘑菇的叫声,是时渊的叫声。陆听寒回头,时渊一脚踩进了柔软的草里,泥水飞溅,打湿裤管,湿漉漉地黏在小腿上。

  不回头还不知道,时渊竟然采了许多蘑菇,通通只有手掌大小,色彩各异,被他抱在怀中,就连尾巴上都卷了好几株。

  时渊抱着蘑菇没办法弯腰,陆听寒蹲下来,耐心给时渊一点点卷起裤脚,问:“粉蘑菇是什么声音?”

  时渊告诉他:“我学不出来,是很轻的、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裤脚整齐卷起来了,陆听寒站起身,伸手“啪!”地弹了时渊的额头,讲:“说了走路要看路,到时候栽进沟里都发现不了,你就是一只失足深渊了。”

  时渊:“啊!”

  他腾不出手捂住额头,被陆听寒连弹了三下,只能用眼抗议。

  再往前走,时渊收集的蘑菇越来越多。

  他把每个品种都摘了一株,风大时他的尾巴轻轻晃动,一阵高低起伏的声音。

  半小时后,喷薄的毒雾被风搅散,眼前豁然开朗,他们看到了山脉。

  陆听寒对比了一下探测仪:“这里的污染数值比较低。海拔高了,毒雾也会相对稀薄,说不定能放置定点检测仪。”

  时渊抬头,仰望山脉:“那我们上去?”

  “试试看。”

  山上没有树,被蘑菇林覆盖了。

  地势出乎意料地平坦,爬起来不费力。两人走走停停,时渊又发现了一种新型蘑菇,它们通?黑色,伞盖有成年男性的掌心大小。

  黑蘑菇没有孔洞,伞盖特别硬,时渊用指骨敲了几下,是沉闷有力的“咚咚”声。

  仿佛一面鼓。

  时渊采了一大一小两朵黑蘑菇,声音一高一低,也抱在了怀中。

  越往高处视野越清晰,时渊拉着陆听寒的手翻过怪石,回头看去,高耸伫立的蘑菇被尽收眼下。他还没仔细看,几滴寒意落在脸颊上。

  “下雨了。”陆听寒说。

  深渊之底是个小小的世界,自然有晴雨变换。好在大部分时候雨水比较温和,不需要额外的防护措施。

  但这场雨下得奇怪,准确来讲只有雨滴,一直在刮的风停了。

  风停声止,听了那么久的风蚀蘑菇,周遭安静到只剩雨声,蘑菇的演奏会骤然落幕,叫人觉得怪怪的。萤火虫不见踪影,蘑菇林喷出大量毒雾,这回没有风将它们吹散,它们沾了水汽,沉甸甸地下沉,在地面涌动,一层又一层堆积着,又是完全不同的景象了。

  时渊目不转睛地看着,研究了好一会,直到陆听寒揉揉他的脑袋:“继续走吧。”

  “好哦。”时渊说。

  淋着雨爬山,四处湿滑。一个半小时后,他们接近山巅。

  附近有一个小山洞,不深不浅,供两人容身绰绰有余。

  陆听寒探身进去,确认了感染数值,说:“这里可以放定点检测仪。”

  陆听寒布置仪器,时渊坐在洞口前休息。

  雨在头顶顺岩壁滴落,淋漓地打湿土地,泅出一个个小泥坑。山脚之下雾气色彩斑斓,厚重地翻涌,层层叠叠,仿佛一片浓稠的油墨海。

  时渊看着看着困了,抱着他心爱的蘑菇们,头一点一点,几乎要睡着。

  ——直到他听到了细小的“沙沙”声。

  这是黄色斑点蘑菇发出的声响。

  可这里不是没有风吗?

  时渊猛地睁开眼,看到怀中的黄蘑菇轻颤。不单黄蘑菇,其他蘑菇也在微不可察地摆动。

  有风。

  缥缈到像幻觉的风。

  他和陆听寒没法察觉,蘑菇却听到了。或许它们生来就要与风同奏。

  时渊:“哇!”

  他把几朵蘑菇举高,声音更?显了,高低交错在一起。

  于是时渊也忙活起来。他借了陆听寒的军刀,去山洞口割了几条藤蔓,把蘑菇缠在上头。

  “你在做什么?”陆听寒捣鼓仪器之余,抬头问他。

  “我在弄音乐会。”时渊回答他。

  时渊的奇思妙想从来不少,陆听寒习以为常,继续埋头工作。

  时渊沿路采的蘑菇太多,足足缠满了三条藤蔓。他踮起脚,把藤蔓的两头分别绑在洞口的上方,蘑菇们就满满当当地悬在空中,仿佛一个个独特的小饰品。

  可惜风又停了。

  时渊抱着两朵黑蘑菇,等了好久好久,睡着了。

  他是被陆听寒拍醒的。

  睁开眼,陆听寒就坐在他的身边,搂住他的肩膀说:“……时渊,风来了。”

  时渊揉着眼睛打了个呵欠,慢慢睁眼。

  藤蔓在头顶晃动,清脆的铃铛率先响起,而后是尖锐的咻咻声,细微的摩擦声,轻盈的沙沙声……山脚的蘑菇林沉默了,山巅洞穴内又有一场秘密音乐会,只为两人奏响。多种声音在雨中交融,浅唱低吟,更轻盈更和谐,构成奇妙的乐章。

  “真好听。”时渊说。

  “是啊。”陆听寒说。

  “咚!”时渊轻轻拍了下黑蘑菇的伞盖。

  “再敲几下。”陆听寒在他耳边笑说,声音低沉,“让我看看你的音乐天赋。”

  时渊就开始胡乱地敲,两个黑蘑菇音调不同,一个高昂一个沉闷。到底是听过音乐会的小怪物,和陆听寒这种音痴完全不同,他敲出了节奏感。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

  这场独一无二的音乐会被注入新的活力,蘑菇在藤蔓上颤抖,风大是此起彼伏的海洋,风弱是山林的呢喃。

  时渊很快敲累了,靠在陆听寒的肩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困了就再睡一会。”陆听寒伸手,压下时渊一撮乱了的黑发。

  “好——我就眯一下。”时渊又打了个呵欠,闭上眼睛,含糊说,“就那么一下下——”

  他没有睡得太深,半梦半醒间,依旧听见蘑菇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