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白色的水渍、红润的唇肉,暮从云默了默,稍稍移开些视线问道:“哥,要不要留下来?”
越笙从碗里疑惑抬脸:“留下?”
——他现在不就是住在暮从云的家里吗?
“不是这个意思,”青年盯着他,眉目间带上几分笑意,“我是说,哥以后都住在我家吧。”
“不止是这几天,以后都和我住在一起,把这里变成我们一起的家,好不好?”
他语气真诚,尾音却忍不住带了些撒娇般的上扬语调。
家……
这是一个在越笙前半生里只极少听闻的字词。
在实验室里高沉常常说,这里是他们的家;等他成功拔出鬼刀,成为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实验体后,高沉又说,以后异象局就是你的家。
但他却知道不是。
——因为家人应该互相扶持和爱护,但异象局里的众人对他避之不及,生怕沾染了他的霉头。
在遇到暮从云之前,他从未设想过自己能够从仪式中活下来,甚至……拥有一个家。
青年一双眼睛亮闪闪的,还在期待着他的回答。
越笙本就很难拒绝过他的撒娇攻击,只略一迟疑就点了头,他张张嘴,正要说些什么,青年就一股脑给他安排好了日程。
“行,那我找个时间去异象局的宿舍里,把哥的东西都搬出来,”暮从云又给他夹了一筷子菜,
“哥先在客房住两天,我再收拾一下楼上,房间里还有点乱。”
越笙先是一一应下,扒拉了两口米饭后,才后知后觉地停下了咀嚼的动作。
——他搬进来,暮从云为什么要收拾自己的房间?
他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青年呛了声,好一会才游离了目光:“……哥不想和我在一个房间吗?”
见暮从云又曲解了他的意思,越笙正准备解释,就听对方话音一转:“可是情侣都是睡一起的呀。”
“哥不是说会好好学吗,那是不是该听我的?”
越笙下意识觉得有哪里不对,但细想之下……
又觉得青年说得好像没什么问题。
——那部经典电影里,男女主互诉心意后,当晚就滚上了同一张床。
他这会还不清楚这是西方电影里常有的“风俗”,把自己半信半疑地说服后,他也就放下心来,朝青年了然地点点头,继续低头小口吃着饭。
在他对面正严以待阵的暮从云:“……”
这就成功了?
……表白心意的当天,越笙就答应和他睡上一张床了?
他半是惊喜、半是忧愁地扒拉了几口饭,心里雀跃之余,还把给越笙科普常识这一要点提上了日程。
——这也太容易被骗了!
被他骗还好说,要是被其他人用同样的招数骗走了……
毕竟越笙好像真的很吃他这一套。
冥冥之中和余桃枝的老母亲心态遥遥共鸣,这种状态维持到晚餐结束后,他才和越笙提议道:“我载哥出去兜兜风吧?”
越笙没什么意见,于是二人一拍即合,暮从云把那辆黑色的法拉利从车库里开出来,越笙在副驾坐下来后,被他猝不及防地在唇上偷了个香。
薄薄两片唇肉被对方含起轻咬了口,在越笙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又抽离开来,青年像偷了腥的小狐狸,朝他扬了扬双眉。
性能优越的跑车又被主人开成了老年代步车,二人在河岸边上慢悠悠地晃过去百余米,微凉夜风吹起发梢,暮从云忽然开了口:“鱼汤……其实不是我爱吃的。”
越笙愣了愣,有些意外地转过脸看他。
青年侧眸对他笑笑:“那是我妈妈爱喝的,她是南方人,于是我爸为了让她适应这边的饮食,学会了熬制一手好汤。”
“他其实并不会做饭,我妈就更不会了,小时候我也是吃吴姨做的饭菜长大的,只有饭前的那一盅汤,我爸会亲手熬制。”
“后面跟在爷爷身边的那十年里,我都没有再保留下这个习惯……”凉风把他的声音吹得很轻,
“想来吴姨大概是怕提起我的伤心事,才从来没在我面前提过这个。”
“我也就不知道……她还一直记得我们家里的习惯。”
越笙安静地听他说完后,才问道:“她陪在你身边很久了吗?”
“嗯,”暮从云点点头,“大概是从我能看到执念开始,吴姨就在我身边了。”
“算上来,她应该是陪伴我最久的……家人。”
车身流畅的跑车缓缓行驶在安静的小路,小道上听不清楚发动机的轰鸣声,只有不多时从他们身边开过的摩托车主,转过头来留给二人一个充满问号的眼神。
暮从云不由有些失笑,他们选的这条兜风的小道平日里基本没几辆车路过,越笙的目光在他面上停留了一段时间,才应道:“她记得的。”
他没再多言,只是重复了一遍暮从云口中的话。
车内的氛围宁静又温柔,青年轻笑着“嗯”了声,又开出去一段距离后,才舍得开口打破这份平静:“我之前问,哥还记不记得自己的名字。”
越笙偏过脸来。
想到接下来要和越笙说的话,饶是暮从云也没忍住有几分紧张。
他在周衡面前大放厥词,心想等越笙醒来就告诉他,结果直到现在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越笙会不会因为这个原因对他的名字有所膈应?又会不会埋怨暮从云没有更早出现,害他和弟弟妹妹们沦为任人摆布的棋子?
青年把车停在路边,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地放缓了语速,将自己从周衡那里听来的故事全数告知越笙。
他说一开始要进去拔刀的人是我才对,因为我迟迟没有出现,异象局才重启了项目,害你背负了这么多;
他说越笙名字的由来原因,办//证件的人觉得这两个字太单调,才给你更换了两个同音字;
他说这十几年来你辛苦了,这本来不应该是你的责任;
他说……
从始至终,越笙只是安静地听着,面上的表情也从一开始的茫然而慢慢落回平静。
车内的空气长长地沉默下来,良久,越笙伸手解了安全带。
就在青年愕然抬脸,想要阻止他下车时,唇上被骤然凑近的对方有模有样地亲了口。
越笙还学着他的习惯,在他下唇轻咬了下。
旋即,那双漂亮的眉眼间泛出温柔的涟漪。
“……太好了。”
越笙和他脸贴着脸,眸底的水纹被笑意一圈圈地荡漾开来,
“暮从云,你不用背负这些,我很高兴。”
——能为你背负这些,我很高兴。
第76章 宿主
暮从云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回家前。
被他一转攻势亲红了耳根、没敢再和他对视的越笙也眼尖地看到了那位……行为奇怪的不明人士。
——别墅大门外不知何时多了个穿着连帽衫的黑衣人。
男人抱膝蹲在马路牙子边上, 从帽檐下口罩之上露出的一双眼睛还警惕地打量着过往车辆。
这是走错门了?还是特地来守着他的?
……不管怎么看都很可疑。
暮从云狐疑地把原本就慢的车速再放慢了些,在他甚至已经怀疑上对方是驱灵人的探子前——
黑衣人忽然抬脸看向他的方向,于是他也顺势认出了门口的人。
黑色轿车被一脚刹停, 不巧的是蹲了半天的陈一白已经认出了他的车,全身上下裹得严实的人正准备站起身来,却因为腿酸又“扑通”一下坐回了地上。
“……”
他拦在门口, 暮从云也没法把车开回去, 一人一车僵持半晌, 还是陈一白缓了缓酸麻的双腿, 扶着一旁的墙壁起身,再一瘸一拐地走到他车窗边。
车窗是防窥的, 陈一白却执着地在防窥膜外敲了一会, 暮从云无奈地闭了一下眼, 正待按喇叭把他逼退些,攥着方向盘的右手却忽然覆上熟悉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