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称作“阿娴”的女人面露迟疑:“李奶奶,法医那边已经在为阳阳鉴伤了, 我们先养好身体,等警官的消息……”
她颇有些底气不足般,渐渐消了声。
最后也只嗫嚅出一句:“阳阳现在的样子不好看, 会吓到你……”
“怎么会吓到我呢……”李奶奶面色苍白,抓着女人衣摆的枯瘦手指无力滑落,“那是我的阳阳啊……”
“我把他从那么小一点带大,我只是想见见他最后一面……”
她哀求的目光, 一个个巡视过房内众人。
头发花白的老人,忽然跪了起来,就要冲他们磕头。
被那样的目光注视着,另一位短发的女警官垂下头,最终长长地、无力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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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异象局已经和警方打过招呼,于是暮从云充当了司机的工作,也顺理成章地可以跟着去了解情况。
“我嘞个——”趁青年去开车的空档,余桃枝一把拉住越笙,双目发亮,连呼吸都急促两分,“四座法拉利啊!队长你打哪淘来的富哥!?”
“?”越笙疑惑地瞥了她一眼。
这和满大街上面跑的车有什么区别?
“哎,”余桃枝作西子捧心状,痛心疾首地感叹,“这下我真相信他不是咱们要找的人了,就我们局里这牛马工资,猴年马月才能买上豪车的一个轮子啊?”
“天杀的资本家,等我什么时候把姓陈的和姓容的给干下来,一定给大家按法定假日放假!”
越笙本来点了点头,想要像往常一般担任倾听者的角色。
但默了几秒后,他忽然意识到余桃枝在说什么。
他顿时偏过脸来,神色也严峻两分:“……你怀疑是他?”
“……?”
余桃枝像生吞了榴莲皮,看外星人似的和他对视片刻后,她语气复杂:“……原来你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这个可能?”
她一时间什么敬称都忘记了用:“不是,那资料上的男研究员不就姓暮吗?”
“都是同一个姓,怀疑一下也很正常吧!”
感情他们队长压根就没想过这事呗!
越笙抿了抿唇,垂下眼来,认真思考了片刻:“不是他。”
余桃枝恨铁不成钢,还未来得及发挥自己的军师身份,向他传授几招识人小技巧,暮从云就已经把车开到了他们面前。
——所以说,四座法拉利对她这样朝六晚九还要不定时加班的社畜,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这谁把持得住啊!
她顿时把工作抛之脑后,喜滋滋地就要上车,沾沾富人的铜臭味。
冰冷的五指却忽然搭上了她的肩膀。
这大白天的,余桃枝被吓了一跳,差点没把手里的档案袋拍她队长头上。
却见越笙对她摇摇头,做了一个“不要说”的口型。
……就这?她的工作素养也不会允许她到处胡说八道吧。
青年从后视镜看来的视线却忽然变得极有存在感,他稍稍眯起眼,搭在方向盘上的指尖也轻敲了几下。
余桃枝率先钻进了后座,越笙也要准备跟着进去的时候,前门却忽然向外缓缓打开。
暮从云扭过头来,朝他眨眨眼。
思量片刻,越笙还是如他所愿坐到了副驾驶。
他若有所思地转头看了一眼青年的侧脸,暮从云这会看上去心情还算不错,优越的眉眼舒展开来,神色专注地望着前方。
他确实从来都没有想过,异象局要找的人是青年的可能。
不如说他根本不擅长抹杀恶念以外的工作,所以找人这事基本都是由队里另外三个人代劳的。
……会是他吗?
他摸了摸缠在手腕上的绑带,有些迷茫地发了会呆。
在一车人相顾无言的情况下,几人跟随着前方的警车到了目的地。
余桃枝恋恋不舍地下了车,而闻讯而来的负责人向李奶奶再三劝说下,还是拗不住她,让她戴上口罩,进入了隔离间。
夏天的温度高,哪怕在树林的遮蔽下,两个月的时间也足够一具尸体腐烂分解。
小男孩的尸体……估计不会太好看。
几人站在外头,都能听到李奶奶撕心裂肺的哭声,那惨叫哀声宛若泣血,力透门扉。
一时间,外面人人各自安静下来,不再言语,仿若在同一瞬间被按下了暂停键。
最后还是余桃枝有些受不了这种场景,她吸了吸鼻子,正打算找同步案情的借口先一步离开这压抑环境,回头的一瞬间,却像看到了什么及其可怕的事物,一把捂住了嘴。
她一双杏眸圆瞪,呆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去拍了拍越笙的手臂。
越笙沿着她的目光找去,一时间也怔在了原地。
他长眉轻蹙,对着余桃枝先是摇了摇头。
被李奶奶的哭声勾起了少许旧回忆,暮从云刚回过神来,就见他们二人转了个身,神色肃穆地盯着某个角落。
他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用手拂过了表盘。
——人呢?
他跟着二人的视线僵硬转身,就见方才还呆在自己手表里的小执念,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跑了出来,正守在大门边,不声不响地往这边看过来。
……这不让人省心的孩子!
暮从云面色微沉,却发现身旁二人并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行动,再往小石头身上瞧去,就见小男孩神情悲戚,瘪着唇,一副将哭未哭的样子。
只是灵魂又怎么会流出眼泪呢?
他好像看不见眼前几人,也感受不到青年轻微抬起左手,示意他回去的动作。
小男孩呆呆地看向解剖室,最终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委屈的呜咽。
余桃枝下意识看向身边的越笙:“队长,我们……”
和她的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青年:“哥……”
没忘记维持自己怕鬼人设的暮从云小心地躲到越笙身后,小声问道:“他是在哭吗?”
“他就是李奶奶的孙子吧?”
越笙颦眉摇摇头,复又点了下,他看了一眼附近来往的、面色如常的人流:“换个地方。”
普通人看不见这孩子。
而收纳容器不仅会把执念信息同步到异象局里,也有可能激起执念的暴动。
就在越笙和余桃枝二人还在绞尽脑汁用什么办法把小男孩安静转移走时。
那小男孩抬头看了一眼他们二人,竟然乖乖跟在他们身后出了门。
头一次见这么听话的小执念,余桃枝有些惊讶,她考虑片刻,拿出了寻灵仪,长长一声警报声过后,却显示小男孩的数值仍在抹杀线以上。
“怎么会这样……”
看着对方眼神清明,懵懂抬头的模样,她一时间心情复杂,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而方才被青年提前系在他手腕上的金色流穗烫回了神的小男孩,则小心翼翼地埋着头,悄悄瞄了一眼暮从云。
……他真不是故意的。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冲着解剖室流泪了。
不过好消息是暮从云吃一堑长一智,已经对这群执念忽然冒出的场景有了应对方法。
找了一处安静角落,余桃枝蹲下身来,试图和他沟通:“你好,小朋友,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小石头摇摇头。
面对她后续的还有没有记忆或者是凶手是谁的问话,他都报以了同样的答案。
只在余桃枝问他:“那能告诉我们,你这些日子都在哪里吗?”的时候。
手腕上的流穗烫了一下。
小石头静静看了她片刻,就在余桃枝以为他还是不会回答的时候,小男孩张合着嘴,沙哑道:“在……找凶手……不记得……”
他脖颈上深可入骨的勒痕似乎撕裂了声带,小男孩额角也破了一个口子,还沾染了干涸的鲜血,看上去好不可怜。
余桃枝母爱大发,伸出手,小心地摸了摸他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