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沉了眸,安静地听着。
“所以……局里有很多传言,譬如他是个人造的冰冷怪物,没有感情的实验体,不会说话的异类种种,上头有意让这些流言发展,而你知道,大多数人……会下意识排斥与自己不同的家伙。”
“更何况是在见惯了灵异事件的异象局里。”
余桃枝无奈笑笑:“说实在的,要不是和他有过接触,也许我也会被这些偏见带着跑。”
“再有就是他的那把刀,”女人微微抿了唇,看向面前的青年,“通灵者们的武器分为自生和非自生,你的金色火焰是极为稀有的前者,而大多数人,包括他都没有这样的能力。”
沉默不语的青年终于问出第一个问题:“他的刀……不属于他?”
怎么可能?
非自生的武器也就等同于警察配备的刀枪,需要随身携带,而越笙的刀……明明可以被他从虚空中召唤出来。
余桃枝点点头:“可以这么说,这把刀被大家叫做‘鬼刀’,是异象局镇压了百余年的一件……怨物。”
“大多数怨物,是执念深重的灵魂脱离后,曾经附身的物件,会被局里统一收纳净化。但这把鬼刀不仅没有被净化,反而因为和其他怨物放在一起,吸收了所有被析出的怨气。”
“它藏得很好,但因为净化不完全被辗转了许多个净化室,也就理所当然地吃了个饱。”
“久而久之,刀里就诞生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恶灵。”
暮从云不禁有些哑然:“从怨物上诞生的恶灵?”
他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事。
“没见过吧,”余桃枝无奈轻叹,“当时诞生的恶灵足足屠杀了一整个分局的人类,因为影响太过恶劣,事件平息后就被封锁了消息,局里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件事。”
青年有些沉默地看向她:“那你……”
“……家里人告诉我的,”余桃枝垂眸,很快带过了这个话题,
“说回正事,这把刀被当时最为拔尖的一批通灵者用尽浑身解数镇压在灵坟里,因为追杀恶灵的过程折损了太多人,加上他们拿鬼刀没有任何办法,只好花费了数年画了一个阵法,将它彻底封锁起来。”
“我不知道队长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他确实是百年来第一个拿起刀的人。”
“但刀内的恶灵可不会因为过了百年就老死,所以……队长这十几年来,与它共生,也是在用自己的灵魂去镇压它的存在。”
所以越笙的体温……才会在一次又一次使用鬼刀后,变得愈来愈低。
面前的两碗馄饨已经完全凉透,但面对面坐着的二人看上去都没有任何要动它的打算。
半晌,余桃枝才低低笑了声:“但他也就这一条命而已,现在他镇压不住了,异象局就要物尽其用,让他带着刀一起同归于尽,真是一举两得。”
“既能平息灵坟里的恶灵躁动,也能抹杀这百年来消灭不掉的心头大患。”
“正巧他们找的还是个无论如何都不会拒绝命令的人,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美的事?”
就算是失去了一个勤勤恳恳的员工,他们不也已经开始去找暮从云这个替补顶上了吗?
世界上所有的美事,怎么就都让他们遇上了?
青年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几分从刚才开始就因为跳得太快而涨痛难受的心脏。
“灵坟到底是什么地方?”他问。
余桃枝轻抿了唇,不答反问:“你知不知道异象局对那些危害重大恶灵的处理流程?”
没等他开口,她接着说道:
“斩杀恶念会对通灵者有着一定反噬,尤其是那些杀害过生人的,或者在世间游荡过久的恶念,更甚者还有可能导致通灵者精神崩溃,”
她垂眸,给他找出小队里能够搜集到的所有资料,
“所以为了保护为数不多的佼佼者,这些高危恶念会被统一送往灵坟里面。”
“灵坟曾经是镇压鬼刀的地方,镇压他们当然戳戳有余,这是我们沿着蛛丝马迹查到的几条运输记录,但都没有找到确切的地点。”
青年却看着她手机里的信息半摇了头:“就算有阵法,数十年来都往里面投放恶灵,什么样的阵法能够源源不断困住这么多恶念?”
“……”余桃枝的身体先是一怔,而后她缓缓地垂了下眼。
“是,”她讽刺地笑笑,“没有哪个阵法能够困住这么多恶灵,但是如果……还有人进去定时清理呢?”
暮从云的眸光不可置信般颤了颤。
“他每过一段时间,就会莫名其妙地失踪,这两年他离开的频次更多了些,我们试图追查过他的下落,但他身上的定位器总会莫名失灵,就像那个找不到入口的灵坟一样。”
说来说去,还是离不开一句“找不到”。
二人陷入了长久的安静。
余桃枝有些挫败地盯着自己的指尖,忽然吸了吸鼻子:“对不起啊。”
青年抬起脸看她。
“说了这么多,结果还是没有救他的办法,”她自嘲般弯了弯唇角,“还把你牵扯进来了……明明我们都答应了他的。”
青年却忽然垂了眸,问道:“答应了他什么?”
在公园里,余桃枝说过,越笙就求了他们这么一件事。
索性也透了个遍,不差这点底了,余桃枝颇有些自暴自弃:“还能是什么,他让我们保护好你,绝对不能让你和异象局染上关系,也不能让局里发现你。”
“谁知道你忽然就追到这边来,现在好了,他的嘱托我没做到,还把你牵扯进来了。”
……保护?
谁要保护他?
越笙吗?
暮从云一时语塞,他呆了片刻,才惊觉自己拿着手机的手在微微颤抖。
越笙曾经很认真地向他承诺过“保护”二字。
他那会却并没有怎么当一回事,毕竟他自己就有能力保护好自己,也并不忧心于驱灵人或是异象局的报复。
——童年的惨痛经历告诉他,只有自己才是能够依靠的。
他也从来没有哪次真正躲藏过别人的羽翼之下。
但在这一刻,他忽然后知后觉起自己的迟钝。
……从猜出了越笙可能出事了的那一瞬间,一直到现在,他没有一刻是不害怕的。
而这一切汹涌的、无处可去的惊涛骇浪,被余桃枝口中的简单两个字撕开了口子,撞得他一颗心发涩。
仿佛被泡在了橘子水里,又酸又涨。
梁老说,越笙一定会把他的存在告诉异象局。
但事实却是早已经自顾不暇的人,还在叮嘱队员保护好他。
他深吸了一口气,忽然站起身来:“走。”
余桃枝茫然看他:“去哪?”
不知道灵坟的位置,他们甚至连出发的目的都找不到。
青年轻轻垂眸,神情里再看不出一丝动摇,他眉目平和,声线也毫无起伏:
“——去找一个……知道他在哪里的人。”
第65章 赔礼
直到青年一脚油门飙上了大马路, 余桃枝才反应过来:“不是,我们要去哪?”
暮从云没回答,于是她扫了一眼青年车上的导航, 按照定位地点接连搜索了几个软件,才面露震惊地抬起脸来。
“你要去这边的异象局分部?”她不可置信般反复确认了几遍,“可这边哪有什么知情人?”
就算暮从云要去找异象局的高层, 他们也不在J市这边的分局里啊?
这算什么, 急病乱投医吗?
在她诧异询问间, 萧晓适时探出了头:“老板, 连上了。”
车载音响传出几阵响铃声后,被一个上了年纪的沉厚男声接起:“谁?”
如同下意识的应激反应, 余桃枝瞪圆了一双杏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