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实实在在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个声音。
——怎么和他们的正局这么像?
“我, ”青年毫不遮掩地报出大名, “暮从云。”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余桃枝却耳尖地听见, 那道沉缓的呼吸声停滞了几分。
见对面没有反应, 暮从云无所谓地笑笑:“怎么了周叔,不是你们一直在找我吗?”
“还是说, 您其实不太欢迎我?”
又是一阵漫长的寂寞,那头的男声才艰涩问道:“……你在哪里?”
通过外放音箱, 几人都能听出他深吸了一口气:“小梨,你有心回来就好,我在老地方等你, 当年的事,我——”
话音未落,却被青年轻描淡写地打断:
“我在J市,来你们分部见我吧, 我等你半个小时。”
修长的车身停在一处极为不起眼的普通建筑面前,不等对面回应,暮从云就伸手挂断了电话。
他却没有立刻动身。
垂眸盯着手机上的电话号码沉默半晌,他指尖微动,把对方拉进了黑名单里。
这个他记恨了十几年的、铭刻于心的号码……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还会有主动拨通的那一天。
一旁的余桃枝面色复杂:“你怎么认识周局的?”
“……他不是已经退居幕后了吗,在异象局这么多年,连我都没见过他几面。”
暮从云摇摇头,没答她,他主动熄了车下去,正要开门前,又被后座的萧晓拦了住。
“呃,老板,”萧晓绞尽脑汁也没想明白,“先不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你怎么确定那个什么周局就在J市?”
“而且万一他要把你带走怎么办,怎么说这也是异象局的地盘,你这不就是自己送上门吗?”
但打完电话之后的青年却表现得极为沉默,既没有打算为他们解决疑惑;也没有打算听二人的劝阻,留在车上静观其变。
无奈,放不下心的余桃枝跟萧晓也只好跟着他进了门。
余桃枝用她的证件刷了脸,很快带着二人通过了门禁,走入建筑内部,一切却瞬间翻转了一百八十度,发生了铺天盖地的变化。
原本狭窄的过道变为整洁明亮的大理石通路;破旧的水泥墙被盖上干净的瓷砖;守门的小老头摇身一变,变成异象局内有条不紊工作的员工们。
暮从云和萧晓都没对这普通的障眼法有什么反应,他领着二人,径直走向了等候厅,在长椅上坐了下。
直到他们置身于异象局内部的事实已经确凿,余桃枝才盯着脚尖,忽然问道:“所以你就是那两位干员的遗孤对不对?”
青年简单应了声,萧晓却嘟囔着顶了一句:“还问什么,你们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自从进入异象局的大门来,他是浑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就算带了个遮了半张脸的鸭舌帽,也没能缓解几分焦虑的心情。
他的本意是越笙已经将暮从云的事告知了她们,但余桃枝顿了顿,却反问道:“我们为什么会知道?”
“说实话,从你在公园里出手的那一刻起,我才敢确认这件事,”她无奈笑了声,“你总不会以为队长告诉了我们吧?”
听到越笙的名字,暮从云微偏过脸看她。
余桃枝垂着眼道:“说实话,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有所怀疑了,你姓暮,而且……你和你的父母,长相真的特别像。”
“局里其他人见了你和越笙在一起,也都基本猜到了你的身份,只是有人坚持说你并不是我们要找的人,而恰好那个人从来没有违背过异象局的命令,他们才半信半疑地吞下了这件事。”
暮从云冷不丁地出声:“那天越笙离开前,他接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是个很像你的女声。”
余桃枝眸色微僵,显然是被他猜中了,她勉强弯了弯唇:“这你都听出来了……行吧,打电话的确实是我。”
“魏松那队伍里的副官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就那个叫苏燕的,嗯……她去向上面检举了你的存在。”
所以越笙才会急匆匆地离开他,赶回到局里去。
有人汇报了他的信息,青年到现在却还没有出任何事。
——既没有被异象局四面八方地围堵,也没有被暗中紧追不放的视线排查。
如果不是他主动找了余桃枝,又连线了那位神龙不见尾的周局,怕是一辈子,也不会踏入异象局哪怕一步。
暮从云默了默,他没再去问余桃枝越笙到底做了什么,又是怎么做到的。
而一旁听完了全程的萧晓也明显安静了下来,他沉默地抱着膝盖,将帽檐又往下拉了拉。
离半个小时还剩五分钟的时候,门口传来了一阵略有急促的脚步声。
萧晓和余桃枝率先抬头,而后在那阵挥之不去地、存在感极强的目光中,青年缓缓地抬起眼来。
他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装束还有些凌乱,显然是匆匆赶来的男人。
“周叔,”
他略微弯了一点唇角,眉目平淡,仿佛只是在会见一个多年未见的老友,
“好久不见。”
*
目送他和周衡单独进入了会议室,守在外面的萧晓和余桃枝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在对方眼底看到和自己如出一辙的担忧。
会议室内的青年看上去却比他们轻松很多,他垂目看着周衡又是倒茶又是给他推椅子的,良久,才听见对方有些小心翼翼的问询:
“小梨,你这几年过得还好吗?”
“……”暮从云莞尔,将桌上的热茶往远处推了推,“寒暄就免了,我今天来是有事找你。”
“我想知道,灵坟在哪里?”
周衡的眉心在听到他说出地名的一瞬间蹙得死紧,他语气立刻严肃了起来:“你怎么知道灵坟?”
随即又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沉重,他深吸了一口气,又问道:“你要那里的地址做什么?”
暮从云静静地看着他的双眼,轻声道:“去找一个人。”
——如今会出现在灵坟里的人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周衡显然愣了愣,他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找他做什么?”
“你们怎么认识的?”他下意识追问道,“是他告诉你灵坟的事情?”
“还是他让你到里面去找他?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这厢接连发难,青年却不答反问:“您认为……他会吗?”
分明是反问的语气,却带了几分控诉般的冷淡。
异象局认识越笙的时间远比他认识对方的时间要长。
那么他们觉得越笙那样的人,真的会把别人的安危置之不顾,还让他追到灵坟里面去吗?
周衡沉默片刻,偏开了眼:“也是,他不可能有这个胆违背守则。”
暮从云的面颊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
“但我还是不会同意你过去的,”周衡复而又看向他,“你不知道那是哪里,也不清楚里面有多危险。”
“不管是谁告诉你灵坟的存在,他都一定不安好心。”
“我通过他们去寻找你下落的申请书,并不是为了逼迫你加入异象局,今天的事……”周衡咬了咬牙,“我可以当做不知情,你走吧。”
但青年一动不动,看向他的目光反而更加耐人寻味。
他缓缓摇了头:“如果这个地址我非要不可呢?”
“就当是周叔您的赔礼,”他轻声道,“为十六年前那件事。”
周衡瞪大了眸,眸光震颤:“你……”
他握了拳,扭过头去:“就算你拿你父母说话,我也不会同意的,今天我会当做你没有来过,回去也会撤了局里对你的搜查!”
赔礼的话,这样也算足够了。
但暮从云根本没有从他的台阶往下走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