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
暮从云……要从这里出去了。
他慢慢地抱紧膝盖,将自己蜷缩回角落的黑暗里,这里离火圈最远,也能给他提供多一会喘息的时间。
他终于得以自由的手重新捡起长刀,越笙闭上眼,试图重新在地上布置好阵法,重新准备仪式,却发觉手抖得根本无法控制。
他无措地睁开眼,看向自己颤抖的指尖。
……明明已经恢复五感了,为什么还是使不上气力?
——不、不对。
是他的身体在发抖。
越笙怔怔想道。
如果青年坚持留下来,就会被异象局发现,也许还会像自己一样,被叫来处理最麻烦的“灵坟”,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过上日复一日的生活。
暮从云终于听他的话走了,他应该高兴的。
可是为什么……
——他的心里会这么难受?
浑身的血液似乎奔腾着涌向胸腔跳动的器官,他坐在最为熟悉不过的黑暗中,却是第一次感到喘不过气来。
胸腔剧烈起伏,身上沉甸得如同被压上千斤巨石,火势又减退了几分,越笙把头埋在手臂里,他五指紧攥着刀柄,也无比清醒地知道,自己现在最应该做的是什么。
——从他有记忆开始,就活在不乏于训练、命令、任务三者交替的生活中,为异象局清扫完最后的障碍,是他作为“刀”最应该燃尽的余晖。
可此时此刻,他浑身颤抖,根本提不起拿刀的气力,也想不起任何的命令和任务。
他想起和暮从云一起看的电影,在软乎乎的沙发里,他被青年裹上一张小毯子;他想起自己在青年家里拿走的两袋甜点,可惜最后也没来得及吃完;他想起刚才在黑暗中把自己唤醒的痛楚,以及那一个隔了层朦胧轻纱,克制压抑的吻。
……他明明根本就不害怕死亡的。
他为此准备了十余年,甚至在命定的时刻将要降临时,心里都没有太大的波动。
——可是刚才,在青年给予了他温暖,却又抽身离开的那一刻,他忽然就……不想了。
他不想死了。
他想要活着。
越笙咬着牙,他甚至在无端期待着,方才的疼痛再降临一番。
——可是不行。
青年不应该再出现在他身边。
于是他又默默否决了这个念头,在火焰将要熄灭的前一瞬,他默默地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逼退围上来的恶灵,重新画上阵法,这没有多难,他练习了这么久,他能够做到……
而在他起身挥出长刀前,在恶鬼们的咆哮声接近前——
比火焰的熄灭先一步到来的,却是一阵阵恶灵们的吃痛声,伴着平稳的步伐,有谁停在了他面前。
暮从云把跨越了半个灵坟才抓住的恶鬼扔到地上,他重新点燃金焰,火光之下,他对上越笙愣愣抬起的双眼。
青年一时不由有些发怔。
“……怎么又哭了?”他蹲下身去,借着升腾而起的火焰仔细打量着对方,“我这才走了几分钟?”
那恶鬼虽然有些难缠,但怎么说也是受了伤,而他计算好了火圈的时间,无论如何,在金焰燃尽前,他都能够回到越笙的身边。
越笙没能说话,却破天荒地扔了那把紧紧握在手里的刀,伸手主动攥住了他的衣领。
陪伴他十余年的长刀被扔在地上,摔落在那位“高危收容物”的身边,好似被谁决绝地舍弃了前半生的一切。
脖颈处贴上冰冷的面颊与泪水,被心上人投怀送抱的青年怔了片刻,半晌,他伸手回抱住怀里的人,轻声道:
“越笙,我最后再问一次。”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
许久。
埋在他颈间的那颗头颅,微不可察地点了点。
第68章 情侣名
“唉…”
“唉……”
“唉……!”
接连着听了萧晓一早上的唉声叹气, 余桃枝终于忍受不住揭竿而起:“你能不能安静点?”
她愤愤向沙发对面的萧晓扔了个枕头,可在场不论是坐在沙发上的她和萧晓,亦或是旁边神游天外的贺平和山子晋, 几人面上都是如出一辙的心不在焉。
“我愁啊!”萧晓接过她扔过来的抱枕,面露苦色,“你说老板都进去三天了, 怎么还没出来?”
“……万一他要是出了点什么事, 我怎么和他家里人交代啊!”
这往后下去了, 他都不知道怎么给他们写告罪书。
“呸呸呸, ”一旁的山子晋赶紧呸了几声,“你能不能说点好的?我们队长也还在里面呢!”
已经在隔壁和局长打过碰面的萧晓破罐子破摔, 连着几天都赖在他们办公室里, 美其名曰不能一个人忍受等待的痛苦。
老大哥贺平主动承担了稳定军心的存在:“……那地方时间流逝和我们知道的可能不太一样, 再等等吧。”
饶是这么说,他们也都知道这是在自我安慰, 萧晓愁眉苦脸地捏着怀里的抱枕泄气, 看向办公室里气压低沉的另外三人,长长地叹了一声。
……这也太难了吧!
等一个不知道好坏的结果, 还不如断头饭来得直接些。
——呸呸呸!什么断头饭不断头饭的,他老板肯定会平安无事地回来!
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找到小越哥……
话说都这么久了, 小越哥也不知道在里面怎么样了。
想及此,萧晓又重重地叹了声。
各怀心事的几人在办公室又熬过了一个上午,直到余桃枝被闹钟惊动, 起身叫他们去吃饭,才纷纷心神不宁地站起身来。
就在萧晓以为今早又要无功而返,准备随着他们去蹭饭堂的时候,裤兜的手机忽然震了起来。
垂头丧气的他看也没看, 直接点了接听,而后余桃枝三人就见他如丧考妣的神色瞬间转换,萧晓虎躯一震,颤着嗓子叫了声:“老板!”
见几人目色一凛,都恨不得挤到他怀里一起接电话,他迅速把办公室的门拉了上,点开了手机的免提。
青年的声音透过手机传来:“……你去哪里了?家里没人?”
萧晓愣了愣,下意识回道:“老板你也没给我开门的密码啊,我出去睡酒店……不对不对!”
他猛然回神,声音里快要带上了哭腔:“老板,你你你从灵坟里出来了!没事吧?”
还没等暮从云回答,一旁实在没忍住的山子晋也凑上一个脑袋,紧张地问道:“那、那我们队长呢,他还好吗,他还……”
——他还活着吗?
余桃枝三人几乎是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等待着他的回答,那头的青年顿了片刻,大概是没想到他这边还有别人,默了几秒,他应了一声:“……嗯。”
“我把他带出来了,”想了想,他又说道,“萧晓你回来一趟,我有事要找你。”
得到他肯定的答案,几人齐齐松了一口气,余桃枝更是忍不住呜咽了一声,青年似乎是听见了,犹豫了片刻才接下去:
“你们……想见他的话,也可以过来,不过进门时动作要轻一些。”
来不及思索他这句话里的深意,余桃枝忙不迭应下,几人瞬间把什么午饭都抛之脑后,坐了车就要赶往青年的家。
却没想还没看见自家队长,他们就被吓了一跳,别墅的大门是被一个“小女孩”打开的,半透明的执念飘在半空,歪着脑袋打量着他们一行人。
“怎么……”
山子晋一个趔趄刹停了脚步,就连余桃枝都下意识摆好了防御的姿态,只有萧晓急急走上前,叫了一声“安安”。
“老板他们——”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小姑娘瞪了一眼,白雾在小女孩身边飘啊飘,凝结成一个大大的“嘘!”字,附赠一个感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