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要说的不是关于诺拉和风魔法的事。”卡露雅尔摇了摇头。
她的头发因为少了一条缎带的束缚,有一侧披散在肩上,这个动作则使亚麻色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让她看起来有些颓然。
她花了时间将它们重新顺到自己耳尖后,这才把自己的双手空闲下来。
她从阿达加迦的侧面换到正面,后者只好跟着调整了视线高度,稍微弓起一点背,方便这位比自己矮太多的亚麻色头发少女与自己对话。但对方没有立刻说话,反而伸出了双手,握住了阿达加迦的右手腕。有些用力,像是无意识的,也像在以此来驱散她心底的不安。
阿达加迦觉得她的动作有些像小城主,却又不太像。只是动作上的神似,本质却是相反。卡露雅尔传达的是忐忑,帝坎贝尔传达的却是坚定。
“你记错了。”卡露雅尔说,“我指的是另一件事。”
“我记错了?”阿达加迦疑惑地盯着自己的手,也盯着她的手,随后落回到她半扬着的可爱面孔上,片刻后终于想起来所谓的“当时”谈论的是什么。
当时话题的主角并非诺拉,而是帝坎贝尔。
卡露雅尔告诉他,她的哥哥此生唯一的偶像只存在于一张长笺上,她的哥哥甚至有些过于迷恋那张画像,迷恋着一个活跃于六百年前,却在二百年前死亡的传奇存在。如果听到这些的不是阿达加迦,而是其他的同族,无论是谁,帝坎贝尔的执着就不会只停留在逆鳞的层面,而是会被归类到“愚蠢”,认为这位小城主是多么的不受欢迎,以至于要把情感尽数寄托在一张纸上,等于给大家嘲笑他的最好理由。
可听到一切的是阿达加迦,无论是帝坎贝尔亲口讲述,还是由卡露雅尔来说,诺迪兄妹莫名对阿达加迦信任并非毫无理由,所以任何嘲笑的假设注定不会存在。
风魔法——风徽记,一切的东西都沉淀在他的记忆里,像是隔着誓约的长笺纸张,于过往中似是而非,就像帝坎贝尔认定长笺里的存在是值得追逐的、无可超越的伟大存在。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去驳斥一位少年的梦想。
“我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阿达加迦以郑重的态度和开放小的语气说,“如果我碰巧听见出现与之类似嘲笑,我肯定会反驳:‘把情感寄托在被称为圣书的破纸张上的家伙们又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或者是:‘如果见到这位城主的脸,你们就不敢说这样的蠢话了’……”
卡露雅尔惊讶地看着他。
“这样保证可以吗?”阿达加迦问。
卡露雅尔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仔细盯着对方的表情和眼睛,想从那上面找到一些撒谎的迹象,可是并没有,好像这件事不足以让他撒谎,也好像他只把这件事当做一个极其普通的、任何少年时代青涩却值得怀念的部分,以他特有方式给予尊重。
但卡露雅尔想说的不是那件事。
“是那之后。”她说,“诺拉出现,宴厅充斥着欢呼声……你是不是没听见?”
阿达加迦:“……”
宴厅当时太吵了,他好像还真的没有听见。
“阿达。”既然对方没有听见,卡露雅尔不介意决定重新说一遍,“你应该知道,我不讨厌你,甚至将你视作朋友。我的朋友不多,但你绝对是我最喜欢的一个,虽然你偶尔会说一些真假难辨的话,可我依旧很喜欢你,所以才我邀请你去海克鲁城。这在我看来是合情合理的邀请,如果你无法理解,可以把它当做是回报给你在此次‘永行’仪式里给予我和哥哥的诸多帮助的一点回报。因此我希望你能答应。因为这很有必要。”
“我也把卡露小姐当朋友,当然你的哥哥也是。”阿达加迦礼貌地回答——只要小城主别总对他那么凶就更好了,“帮助朋友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我不认为自己的实力或者说是基础魔力值有资格去海克鲁……”
虽然在声望上西乌斯城跟海克鲁城是并列的,但是毫无疑问后者的综合战力要强得多,别说像西乌斯这样高达19%以上的低阶存在率,就连低阶都很少见。
“风魔法。”卡露雅尔打断了他的话,却没有提到“永行”,而是选择了这个词。
她说:“风魔法对哥哥很重要。远比你想得还要重要。”
——你也是,甚至先于风魔法。她咽下了这句话
“所以,“她说:“如果不是很麻烦的话,我想请你尽可能不要伤害到他。邀请你去海克鲁也是因为这个。”
他们都知道对话里这个“他”是在指谁。
“我并认为自己能伤害到帝坎贝尔大人……吧?”阿达加迦地回答在卡露雅尔生气地鼓起腮帮的表情里逐渐变得不确定了。
可是,至少他自己是如此认为的。无论是力量、情感还是其他各种意味上。
不如说最近还是多亏小城主在帮助自己,他才能站在这里跟卡露雅尔说话……
“阿达,你太小看自己了。”卡露雅尔打断了他的思绪。
阿达加迦更加困惑地看着她:“我想没……有?”
他的话再度因为对方的表情而变得不确定起来。
“是的。没错。你就是这样。”卡露雅尔生气地鼓着腮帮说,“你太小看自己了。不知道你是假装的还是因为其他什么理由,你甚至到达了一种让我看见就很生气的、特别想揍你两拳的……根本就不在乎自己死活的程度。哥哥如果对你很凶,那肯定也是出于同样的理由。”
“……是……是这样的吗?”阿达加迦不自觉挠了挠头脑袋,试图从脑袋里找些词来反驳,可是居然没找到,因为对方几乎切中了所有的真相。
答案显而易见。
“就是这样。”卡露雅尔说,“你就是那种从来不在乎自己,也不会为自己身边的存在——不会为我、哥哥,或者其他谁考虑的类型。”
卡露雅尔将恼火的闷气长叹出来。
“所以你其实早已经做到了。”
她没等阿达加迦开口辩驳就说出了让他无比惊讶的话。
“哥哥的天赋魔法——苍蓝火焰已经失控过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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Ⅴ:狂诗之炎(11)
卡露雅尔最早记得的事情与自己无关,而是关于帝坎贝尔的。
她那时大概只有五岁,已经发现自己的哥哥有些奇怪。
当然不是指“变态”那部分,而是指他跟其他同胞、家族成员甚至跟自己都有着“某种”过于明显的区别。
情感。
没错。正是情感。
哥哥的情感非常丰富,喜怒哀乐时常凌驾于他的大脑之上,让他向外展露的情绪非常不符合本族特色——他没有办法绝对的自控,反而很容易就产生波动起伏,并且表露在脸上,还会长久影响他的情绪。
用诺迪家大族长的话来说,那就是:他的情感过于丰富了。
作为佣兵一族,他们显然不需要过于丰富的情感。因为他们的大脑连受伤的痛感都能自动调低,更能控制多达19%的情绪,加上超再生和魔力,这才让他们能在数量如此稀少的情况下逐渐变得如此强大,成为一个全民以佣兵为生的族群。
帝坎贝尔的确是纯血,毋庸置疑的纯血。只是尚且年幼的他跟同龄的纯血相比,就好像大脑出现了奇怪的故障,无法用理智控制住情感,因而只能把自己情绪外露出来。常见的是好奇与友善,可同族们并不会展露这些部分,他们都只有残酷的率直,所以他得到的回应往往都很糟糕——
可以说,如果后来他没有学会摆出一张冰冷的面孔,无法用没有起伏的冰冷声音说话,恐怕还会被公认为“奇怪”,也就无法成为城主。
可这在卡露雅尔看来,不过是他多披上了一层伪装,本质依旧没有改变过,还是那个情绪丰富的“特殊”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