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德君主对役鬼抬手示意的同时,再度攻击了阿达加迦,就像刚才那样,先以彻底剥夺了他刚顶回关节里的那条胳膊和腿,再度卡着他的下颚将他拎了起来,而在对方的速度面前,阿达加迦是完全没有闪避余地的。
与之同时,那个“小男孩”已经出现在依旧自困在那些不太好的“猜测”里帝坎贝尔面前,眨眼就用扩大的手臂将他抓到了巴尔德君主的面前。
巴尔德君主一只手拎着阿达加迦,另一只手变化形态露出指爪,探向帝坎贝尔。就像很久以前那样,威胁他:“宝石,除非你想看着我再为你切碎一个,或几个,就像以前对待那个佩戴着风徽记的灵族那样?”
“风徽记?”这个词终于惊醒了帝坎贝尔,与他脑海里那无以计数的猜测和不敢问出口的问题一起,将他砸醒。
“小城主。”
阿达加迦那如同呢喃的声音再度在帝坎贝尔耳畔响起,就像刚才那样。
那声音仿佛只有帝坎贝尔而听见,除此之外谁都听不见。
“你真的不逃吗?”他问。
Ⅴ:狂诗之炎(85)下
“当然不!”帝坎贝尔立刻说。
阿达加迦却如同用离奇的故事在哄骗一个未成年的孩子那样,以一种过于奇特的口吻说。
“你再不逃跑,就会被那只指爪变成碎片的。”
可又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是某种决定性的不同。
就在刚才,就在他把这件事说出口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到了,也决定好了。
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所说的是曾经发生在自己面前的、鲜血淋漓的事实,也是他从不敢去正视的过往。
可他从未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以这种方式,以一种近乎平静的方式,将曾经沉重的过往,尽管只是很少的一部分,如此轻而易举地阐述出来,对方甚至还是曾经带头背叛他的诺迪家族的成员……
他说:“就像我曾经的导师那样。”
帝坎贝尔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第几度为惊讶瞪大双眼,就连方才纠缠住他的那些糟糕的猜测都被他全数抛诸脑后。
猜测出的答案永远比亲耳听到的时刻来得更容易承受,更何况,他根本没想到对方会在这种情况下亲口告诉他。
帝坎贝尔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可他的眼睛却如同两簇闪烁的蓝色希望,仿佛只要阿达加迦给他这丁点儿信任,就愿意将自己的一切都托付给对方。
“等我切碎这一个,我再切碎下一个。”
巴尔德君主的声音几乎是不合时宜地钻进了帝坎贝尔耳中,掩盖了阿达加迦“传递”过来的轻声低语,可他即便听不到也能把答案以最坚定的眼神,传递给阿达加迦。
越过狼狈,越过无力,越过一切。
湛蓝色的眼睛与浅绿色的眼睛四目相接。
——你亲口说过不会丢下我不管。
——你答应过我,我当真了,你就必须做到。
尽管阿达加迦此前始终刻意忽略这些言辞,可到了这一刻,也好像是必须要等到这一刻,他才能同时面对自己的过去和现在。
当时的导师比现在的他要强大数万倍,当时的自己比帝坎贝尔要弱半个阶;
当时的他根本连一点反抗都做不到,甚至还是一切灾难的源头;
当时的他……
情况与当初有些相似,可又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
他能理解帝坎贝尔的眼神所表达的坚定意义,尽管他还有诸多不确定,他也不想辜负这种坚定。就像对方牢记着自己此前随口一说的“谎言”,还把它当做“承诺”。
当初他没能救到导师,现在他能救帝坎贝尔吗?
一切同样也是未知的。
可他还是想试试。
阿达加迦向“三战灵”祈祷庇佑,随后便将一切交付予自己的命运。
“……反正这里有很多,我可以为你——你喜欢什么?头颅?身躯?四肢?拧断还是切碎更好?我都可以亲手送给你。”
巴尔德君主随后的问题与锋利的指爪几乎同时出现,一起探向帝坎贝尔。
“亲爱的宝石,你的回答是?”
“答案是:不。”
阿达加迦说。
“永远是:不。”
“这种情况下你还想反抗?”
巴尔德君主疑惑地看着他,问:
“你能怎么反抗?你的手能动吗?还是你的腿能……?”
“是的。”阿达加迦说。
即便他失去手脚,失去圣书,失去魔力,失去所有的力量;即便灵魂也因此残破不堪,只要他的灵魂还存在,他曾经对导师承应的诺言还在……只要还有一簇火焰将会燃起,即便不是现在,也可能在未来,他都会守护它。
恰如当初的导师保护了他一样。
一切都在极短的时间发生,甚至就连巴尔德君主的速度都无法阻止。
因为那并非吟唱魔法,也不是纯粹的战魔或剑术,在一种根本不可能的情况下,比任何攻击都要突然,也更快速。
“临驾。”
这个再寻常不过的词组再度从阿达加迦的喉咙里以略低沉的方式响起。
接着,是下一个词组。
“征用。”他说。
以及,第三组。
“均等毁灭!”
塞尔其实不太记得自己婚礼那天发生了什么。
肯定不是因为酒。
他只记得自己很疲倦,因为此前的城主首座,就是一堆大小麻烦的聚集地,就像想在自动闭锁的西乌斯一样。他始终疲于处理城主事务,疲于遵守“城主许诺”要求的那些匪夷所思的事。那天他疲于应付婚礼,疲于斡旋在随缇斯而来的、依附着齐图家族的那些趋炎附势的零散小家族……尽管那对他来说毫无疑问是最大的际遇,是他改变现状的契机,可他并不擅长这些,因而必须花费数倍的心力才能处理好。
他此后的首座的确坐得一帆风顺,此前疲于应付的城主事务陡然变得轻易就能解决。这便是纯血家族的优势,它们几乎能解决上位者的一切麻烦,尤其是在大型灵城里面盘踞了数百年的三大家族。只是诺迪家族早已经不屑于首座,全靠他们培养出来的城主继任者就能争夺到,因而变得太难攀附。塞尔只好把目标换成了齐图和海斯家族。
三大家族之外的纯血家族都虔诚的遵循着位于顶端的三个家族的命令。就像一群只会见风使舵的疯子,没有理智,没有原则。
可那些都是塞尔坐稳首座所必须的部分,却是和科特拉维没有的“东西”,这是再高的战斗实力也无法弥补的部分。
塞尔可以肯定的是,他婚礼举行的当天,科特拉维肯定在场。
那时候的科特拉维还是一名爵位战士。真正的高阶。甚至比普通高阶还要强出半阶,距离圣阶只差一个圣书战最终胜利。
塞尔记得科特拉维那天来得很早,离开得却很晚,并且大部分的时间都跟缇斯在一起。
他好不容易抽出暇余的时候,便会向科特拉维所在的位置看一眼,好几次都瞥见科特拉维和缇斯站在桌边聊天喝酒,谈笑风生的态度好像他们俩才是新婚夫妻,差点让塞尔误以为他们已经发展出特殊的关系。一种能让自己颜面尽失的关系。
可是没有。
因为缇斯始终站在塞尔这边,她的目的也始终只有他。她付出了许多代价,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塞尔也是同样。互惠互利。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婚姻关系了。
科特拉维“消失”的时间可能很长,也可能非常短暂。塞尔不太确定。只知道他“消失”的事实,却没有去寻找过他,也不会去,甚至连去寻找的念头都没有。因为他不是莉莉娅,科特拉维也不是他的誓约骑士,对方甚至还不是圣阶,只是半圣阶,没有持有圣书以前,谁都没有资格越过圣书战元老会制定的规则,自然也就无法成为誓约骑士……
……
从科特拉维成为医生开始,他大多时候都在实验室里通宵达旦,偶有休假就会在各个能邂逅到“短暂爱情”的地方胡混,更多的时候会在“那些固定情人”的家里小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