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理所当然的讲话方式,听起来就像很了解我一样?”
“我只是擅长猜测。”
“但我并不讨厌,只是我需要考虑……”
塞尔没有再说话,安静且耐心的等待着。
其实现在想起来,他应该问一问科特拉维:你不讨厌哪点?是我擅长揣度你真实想法的那部分,还是我理所当然的口吻?可即便当时的他问了,当时的科特拉维又会回答吗?他回答的会是真话吗?
答案未定。
亦如现在。
科特拉维认真思考了很久,才决定接受这个提议。
“那你如何向大家说明你和我的关系?”他问。
“朋友,怎么样?”
塞尔早已经准备好了答案。
“如果以后你厌恶这个关系,也可以尝试改变。当然,那要凭借你自己的本事了。”
“朋友?”
科特拉维埋首在对方胸口,圈着他的腰,利用成长缓慢的优势,撒娇般地说。
“听起来不错。”
……
Ⅴ:狂诗之炎(25)d
“你从来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不是吗?”塞尔问,“所以我问你对‘这一切’执着的理由你根本无法回答。”
“你让我帮你,我帮了。你让我留下,我也留下了。”科特拉维反问,“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为什么要干涉我的……正常生活?”
“生活?”塞尔笑起来,以一种似是而非的表情看着对方,“你把‘沉溺于过去’叫做‘正常生活’?”
科特拉维反问:“难道要像你一样为了首座不惜一切,才能叫正常生活?”
塞尔忽略了这些,笔直地盯着科特拉维,以一种后者完全陌生的眼神看着他。
不是怜悯,没有怒意。甚至没有说话,也没有展露出任何情绪,让科特拉维根本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在科特拉维为自己的反复无常束缚时,塞尔已经拥有毫无破绽的伪装。
“你的执着既然与我有关,我对你的‘行为’就不该被称作‘干涉’,而是‘关心’。”塞尔说。
科特拉维短暂地沉默了,接着发出介于“不”和“什么”之间的奇怪单音,最终以嘲弄的语气问:“关心?如果你真的关心我,为什么每次我想吻你的时候……”
塞尔突然栖近科特拉维,以后者无法闪躲的速度。迎面而来的拳头砸在中了科特拉维的脸,他的头被迫歪到一侧,还磕破了嘴角。
血的腥味淡而绝望,就像他们之间此前那无数次徒劳的缠斗,早已经让科特拉维明白,无论是引诱还是挑衅,都无法在塞尔身上奏效。
他已经束手无策了。
可他依旧执着。
紧接而来的下一拳,就撞在他的肋骨与腹部之间,让他被迫弓起了脊背。
可他还来不及倒下去,又被对方扯着胳膊重新拉起来。
“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种轻浮的说话方式?”塞尔问,“用正常的、可以商量的口问题方式提出你所要求的一切?”
“那你呢?这是你又一次突发奇想施舍给我的‘充满好意的关心’……吗?”
科特拉维重新扬起脸时,“关心”这个词尚且来不及完整的落下,就终止在对方伸向自己的另外一只手以及其后的动作里。
塞尔将科特拉维彻底地拽向自己,同时以另一只手钳住对方的下颚,主动舔上尚未来得及愈合的嘴角。
科特拉维视线撞进对方金棕色的眼睛里,短暂地怔住。看清自己轮廓倒影的刹那,反手拽住对方胸口的金缕缎,发了狂一样凑上去回应。
这个吻从惊愕到炽烈,如同烈酒被泼向结了薄冰的湖面,迅速而不分彼此的凝固在一起。两双不同颜色的眼睛也是。有什么东西跌落在地上,发出清脆而响亮的声音,他们却无暇低头寻找。可它也终止在疯狂以前,像一个谨慎的玩笑。
塞尔以分别砸在科特拉维胸口和腹部的拳头终止了一切,任由科特拉维躬身倒在地上,在抚平金缕缎上的皱褶的同时也平复了自己的呼吸。
他弯下腰,把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科特拉维手里滑落的那枚“胸针”捡起来,重新走向门边时,随意地将它放在旁边的置物柜上。
他即将跨下台阶前,被踉跄而出的科特拉维握住了脚踝。
不是之前几回那种带着挑衅与攻击性质的抓握,而是某种过于轻柔的方式,根本不需要用力就能挣脱出来。可他却选择驻足回身,俯视着半跪在地上的科特拉维。
“刚才算是什么?”科特拉维问。
塞尔刚想开口,就为背后过于明亮而短暂的电闪雷鸣所打断。
西乌斯城上空的黑云不止何时已经凝滞得更为厚重,仿若夜幕。闪电划亮了云层,也照亮了科特拉维的眼睛和头发。塞尔自己则像是一道不合时宜的斜影,遮蔽了对方一半的夺目。
暴雨又快来了。塞尔想。而他的眼睛却始终盯着科特拉维眼睛。
这对浅蓝色已经不像是结着薄冰的湖面,而像是薄雾里过深的泉水。他的轮廓模糊地出现在那里面,直到又一条横过天空的闪电,映出灼心的光,将其替代,变化为促使他栖进的诱饵,恨不得埋首其中。
花园里的植物和泥土都带着即将落下的属于雨水的气味,源源不断地传来。塞尔的喉头不自觉上下滚动,声音却好似被什么堵住,喘不上气。
科特拉维从刚才的吻里已经学到了最关键的部分,只是静待着,却没有做出任何无礼的僭越。
大雨落下来的时候,塞尔依旧没有说话,却伸手以指节轻轻刮擦过对方的唇线,接着就俯下了身。
这次没有束缚,没有暴力行径,也没有惊愕或疯狂,只有各自微微侧开脸,任由鼻尖擦过的轻错。
第二个吻有些熟悉的味道,因为雨,因为周遭,就像是嗅到了青草。
不,应该是麦芽酒的香味,还混合了一点很淡的甜味。
就像很久以前初次品尝的第一个吻。
可他们都没有喝过酒。
一切都是基于过去的幻觉。
依旧由塞尔为它画上了休止符。
“我回中央城堡了。”
他放开科特拉维,直起身,抽回脚踝,抬腿准备踏入雨雾里,却再度被对方拽住袍角。
这次科特拉维用力了,像是要扯碎那件城主长袍一样。
塞尔轻而易举解救出自己的首座象征,以差点折断科特拉维胳膊的方式,声音里甚至有些无可奈何:“我刚说过别这样了。你不会说话吗?这样的行为非常幼稚。”
他看着科特拉维用另一只手撑着膝盖,艰难而缓慢地站起来。
“原来是突发奇想的怜悯。”科特拉维说,“不如再施舍多一点?一个拥抱,怎么样?或者,像小时候那样,你把我抱起来……”
他没等塞尔同意,就朝对方展开双臂。
塞尔伸出手,抵在科特拉维的胸口,不止阻止了对方的拥抱,还阻止了对方行动。
他觉得自己并没有用力,可他们却都听见听了清晰的骨裂声。
科特拉维因此弓起了背,不自觉收回双臂,捂住疼痛的地方。
“你太脆弱了。”塞尔放下手说。
跟他的语言不同,他的一只手拦住了科特拉维肩膀,让后者的胳膊绕过自己的后颈,搭在自己的肩膀,然后把一只手绕到后面,钩住对方的腰,像对待任何伤者那样,让对方大半的重量靠在自己的肩膀与脊背上,将他半扶半抱起来。
“我带你去治疗。”他说。
“所以你才会怜悯我?”科特拉维甩开他的手,也摆脱他的帮助。
“我没有怜悯过你。”塞尔松开手,打算将科特拉维丢在地上,说,“从来没有。”
“谎言。”科特拉维却趁机攀住对方胸口的金缕缎。
其实科特拉维知道塞尔并没有怜悯他,从头到尾、哪怕一秒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