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想去海克鲁的原因是——”帝坎贝尔无视了对方的抗议:“你以前太强了,现在太弱了。你不想让你那海量的崇拜者们失望,尤其是海克鲁城里的那些。因为那里不止有海量的崇拜者,还有你当年轻浮过的无数大龄少女,她们可能因爱生恨,还会来找你寻仇?”
“?!”阿达加迦被小城主过于出众的联想力惊呆了。
他凝滞的呼吸以及沉默换得帝坎贝尔更加冰冷地声音:“你是否对同胞们的平均寿命太过自信?你真以为各个都像你这个老家伙一样将近七百岁却还拥有没到成年期的外表吗?”
“……”
老、老家伙?
阿达加迦在这一秒里确定,小城主的确是在生气。无关其他,只生他的气。好像无论他说什么都会惹对方生气。毫无理由,毫无根据,并且连偶像都不崇拜了……总之,就是,生气。他到底做了什么事让对方生这么大的气?
“难道你当初还轻浮过无数少年?”帝坎贝尔的声音更冷了。
阿达加迦惊惧交加地张大嘴。
“想不到你口味还挺丰富。”帝坎贝尔把沉默视作了默认。
阿达加迦回过神来,却来不及出声辩驳,又听见帝坎贝尔说。
“看来你那些‘因爱生恨’的‘仇敌’不小心翻倍了。”
“……”
误会升级得太快,阿达加迦彻底哑了。
跨越数百年的年龄差距等于要跨越数百年的沟通障碍。阿达加迦觉得自己做不到。他决定放弃,选择做一个彻底安静的好灵。
“阿达加迦?”帝坎贝尔唤他。
阿达加迦演技十足地放轻了呼吸。
“你是在用装睡来逃避问题?”
帝坎贝尔说完这些话却没有觉得好受,反而感到自己嘴巴里全是被妹妹微笑着强塞进去的酸味点心,简直是灾难性的味觉袭击,以至于他根本无法控制恶质的嘲讽不断从自己舌尖迸出。
“逃避是解决不了你以往轻浮行为所导致的爱情悲剧,你应该选择忏悔。”
“……”
阿达加迦在心底叹了口气。
要是爱情就好办多了,问题是——嫉妒,憎恶以及等等与之相类似的词。而且跟小城主过于丰富的联想内容也有巨大的差别。尤其是……诺迪家族,以及,另外两大家族跟他们同时出现在一起。光是想想凑齐三大家族的情况,他就觉得自己的灵生已经走到了尽头。
或许他可以安慰自己事情已经过去了,能假装出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的模样回去面对大家。可是那些老家伙们,只要其中有一个当年的老家伙还活着,只要他们试图试探自己的底线,或者像曾经那样企图欺骗他、背叛他,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还可能控制住自己,不去违反第一条公约,更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在不认识的家伙面前装傻装弱是一回事,他可做不到委屈自己去给那些曾经败在他手下的蠢货们低声下气。
所以他什么地方都能去,唯独不会去海克鲁城。
“帝坎贝尔城主大人,劳驾您随便找个地方把我放下吧?”阿达加迦再三考虑后终于开口。
“愿意的话,请您给我留一些食物与水,就当是我救了大家的一点小小报酬。”
随着阿达加迦的话语,他真正的本性也彻底暴露了出来。
他虽然能习惯疼痛,但是疼痛很明显会消磨掉他所有的耐心与伪装。
他厌恶自己的过往,尤其在导师死后,厌恶到即便见不到那些卑劣的面孔,也能回想起他们肮脏的言行,因而干脆放纵自己的情绪上浮,不再继续维持一名“礼貌的低等战士”应有的言行举止。
“不愿意的话,我自己也能解决这些。”他说,“您就继续带队前往海克鲁城,我完全能够照顾好自己,我也不会违背刚才的保证,我会在隧道里休息好了再启程。”
“我不同意……”
帝坎贝尔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就算城主大人反对,我也有拒绝的权利。只要是我不想做的事,没有谁能勉强我。”
狂妄。
“别挑战我的底线。我虽然没办法对付巴尔德君主,但我一贯擅长对付同胞。我连德隆纳都有办法对付,更不用说是现阶段只有半圣阶的你。”他说,“在跃阶战法面前,任何圣阶都不是我的对手。如果你是风阶,可以另当别论。但你没有持有过圣书,应当清楚自己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
自大。
“如果没有必要,我不想对您动手。像您这样的纯血,可是灵族仅存的未来。”
倔强。
“好了。那就请城主大人放我下来。”
任性。
“我是绝对不会去海克鲁城的。”
不容置喙。
帝坎贝尔终于在对方话尾的地方驻足,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们因此迅速与还在前进的队伍脱节,周遭也陷入了一片死寂。
帝坎贝尔沉默了许久,才艰难地侧过头,试图看向对方,却只能看见一部分轮廓,根本无法对上对方的视线。
他忍耐着,不知原因的,直到跟前面的队伍拉开了一定距离,终于开口:
“哦,好……”
“谢……”
“好你个阿达加迦!你居然还有脸跟我道谢?”帝坎贝尔忍无可忍的暴怒吼,“你以为我会说‘好’,然后像个白痴一样,乖乖的、全——都听你吩咐的去办?伟大的大城主?银炽之风?凌驾于圣阶之上的风阶?无可超越的传奇?我所崇拜的偶像?没错吧?我还有漏掉什么吗?”
阿达加迦完全没料到对方会忽然发怒。
帝坎贝尔毫不停顿地质问:“难道说我们灵族已经拥有独裁者的悠久历史了?还是只有你这位过于伟大的传奇存在,才会出现这种过于自负的思维方式?
“你真的以为自己不可战胜吗?
“还是以为我眼睛有问题到根本就看不出来?
“你的战斗能力全都是短时爆发性质的,你根本没有基础魔力供给长时间的战斗。就基础魔力而言,你根本就是个货真价实的低阶。
“你所依靠的是风魔法的特殊性质,以及数百年海量战斗所累积的经验。而也正是这些战斗经验和响亮的名声,才会让你沦落到低阶。
“你要跟我战斗是吗?我完全可以选择拖延时间,只要拖延得够久,我甚至不用动手,你的身体就足以击垮你。
“怎么?你不反驳了?因为我全都说对了是吗?”
就连帝坎贝尔都无法理解自己心底源源不断迸发出来的怒火是从何而来。
“此前你覆盖整个西乌斯时所用的魔力根本就不是你自己的,而是你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跟自然精灵们借的。你现在却要假装那些都是你的魔力了,所以才能说出这种大言不惭的话?还是这样才能让你有充分的理由狂妄自大?让你误以为自己还是跟以前一样不可战胜?”
阿达加迦以过于平静地表情和耐心一字不漏地听完帝坎贝尔的讥讽,心下不仅完全没有生气,反而为这个可恶的小城主过于敏锐的智慧而惊愕。
“你以为我让你跟我去海克鲁城是为了什么?”帝坎贝尔质问,“就是因为我知道了这些,所以才想保护你。你能明白吗?”
帝坎贝尔说出结论:“所以,你必须跟我回海克鲁!”
“保护?必须?”阿达加迦已经不知道第几次从诺迪兄妹口中听到这些谬论,已经触及他的底线。尽管它已经模糊得几乎不存在,可它还是存在。
“你没听见我之前说过的话吗?那我不介意再说一遍。”阿达加迦说出结论,“我不需要保护。无论是谁的保护,我都不需要。我完全有能力保护自己……”
“骗子!”帝坎贝尔打断对方,“如果不是我背着你,你现在恐怕都没有办法凭自己的双腿走。就这样的现状,你居然还能谎称可以保护自己?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