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他其实早已经考虑过这个办法,帝坎贝尔想,但他绝对不会去实行。
这就是阿达加迦,一个习惯于安于现状的他。
尽管后来他们各自都在思考其他的事情,但不妨碍他们把愉快午餐延伸到了邀约晚餐。只是一切对于他们而言,显然不会如此平静。
意外的情况紧接着就在过于顺利晚餐后出现了。
“不是说了我必须在场吗?”帝坎贝尔板着脸对阿达加迦说。
第299章 缺失之风(27)上
海蒂住在诺迪家族一楼走廊的尽头。
这里其实从一楼到顶层都只有一间房间,并且是唯一一间拥有弧形窗户的房间。海蒂的房间因此比任何房间宽敞且高,更重要的是:这里曾经是“艾克凯达亚”的房间。
只是当时房间内的陈设少得可怜,远比现在要空旷得多。而现在它已经摆满了各种各样精美的陈设,床也被放置在靠近窗口的位置。而从门口一直到窗口,竟然都有不同形状花瓶与同样丰富多彩的鲜花,并且每一种花上都有着在阿达加迦看来过于明显的魔法余韵。当然,海蒂床的周遭,更是围满了那些美丽的鲜花。
就像无论是谁开始学习魔法的时候都会涉及到一点风魔法那样,无论是谁学习防御魔法的时候,其实都会涉及到一点芙树魔法。不多,却是非常必要的,尤其是纯血家族的核心成员,为的就是这些花。
这间房间里所有的花,都是用芙树魔法作用于花种而孕育出来的花朵。
这种不可思议的“孕育方式”,缺点是既耗时又耗魔力,优点是能不受季节限制的绽放,现在则是一种普遍现象,作为纯血家族们装点门面的一种手段,其实真正的作用是“模拟”一种“自然精灵们没有离开这里”的假象,能有效的缓解魔减症患者已经趋于魔力崩塌过程所带来的痛苦。就像人类给绝症患者注射吗啡。
它们因此有了一个动听的别称:献给永眠者的花。寓意也跟别称一样。
按照传统,一位亚灵只能送一朵花。
单从房间里花的数量,就可以想象海蒂在海克鲁城有多么被爱戴。
但爱戴并不能阻止魔减症。
它能让任何曾经强大的亚灵变得非常糟糕,加上无情的时间,让海蒂看起来简直就像任何八十岁的人类一样,也像当初诺迪家族的初代成员们,甚至像任何在他生命里留下过痕迹、奠定他对死亡认知的其他同族。
这是他已经亲眼目睹过太多次的情形,可它依旧永不停歇,仿佛一种避无可避的惩罚,让他不断的目睹同族们步入死亡前所必经的这条道路。
其实并非死亡不可承受,而是他们外表停留在二十五岁的时间过于长了,让这最后五十年的衰老变得谁也承受不了。
海蒂的事情他其实已经记不大清楚了,包括长相。隐约就是一位可爱的少女,可能漂亮,但成年期前后的亚灵少女或少年,就没有谁不漂亮的。甚至需要在前面加上“非常”这个词来做修饰。
海蒂水域魔法天赋很高——卡露雅尔在这方面就很像她。
她85岁的时候成为了次席,20岁则是特席。
再也没有比这更光明的未来了。
前提是:如果她没有跟“银炽之风”牵扯上关系。
阿达加迦看着床上躺着的老者,能清楚的看到纺织品掩盖下有三处不和谐的凹陷,是她缺少的那条胳膊和双腿腿的位置,这让他胸口不自觉浮出一阵无法忽视的钝痛。
阔别两百年后,阿达加迦看着海蒂,却不得不承认,他一开始甚至认不出对方,直到她从浅眠中醒来,睁开了眼睛。
一双深蓝色的眼睛。
非常深,近似于没有星月的夜空,只在微笑和羞怯的时候能看出一些模糊暗蓝。
灵族的眼睛的确是不会变的,时间只会让他们灵魂腐朽,从而投射在眼睛里,如同染上一层白色的薄雾。他也的确不记得海蒂的长相了,但他记得这双眼睛。因为它经常表露出来的情绪不是微笑,而是羞怯。
不止是他,刚开始的时候,谁都没有注意到那些暗蓝色。直到他捕捉到海蒂跟在海恩身后,用羞怯地眼神偷看自己的时候,才逐渐注意到那种颜色,也注意她出色的天赋。
相比海恩这种借机找他麻烦来引起注意的小孩,他显然更乐于接受毫不掩饰地用憧憬的神情看着自己的海蒂,羞怯当然就更有趣了。
他会对她报以微笑,耐心地询问她有什么想对自己说的话;送她一些魔具和魔法腕饰上镶嵌的魔法宝石;极其偶尔的情况下,他还会帮对方翻译一、两段她看不懂的古精灵语的魔法典籍……他从以前就无法拒绝过于直率的好意,如果还有伴有节制与忐忑的谨慎,像是羞怯,那他就更忍不住会想要回馈。
或是更准确的说法是:逗弄对方。
额头上的吻,适度的关心,礼物,帮助,保护……等等,都有可能。这是他所理解的“对家族的付出”,虽然理所当然,却不是义务。因为他得到了一种“大家需要他”的感觉作为回馈,也能把对方因自己而起伏的情绪当做是一种乐趣。
但一切必须符合礼仪范畴,绝对不会出现任何越界的言行。
因为他从不允许“朵花”真正的靠近自己。毕竟那在他看来只是一朵花,而他的周遭却布满了谎言造就的荆棘,是个为了复仇毫不留情的利用一切的疯子。
再坚强的存在都无法承受谎言和荆棘带来的痛楚,更不用说是那些娇弱的花朵了。
就好像他和科特拉维都能看见同一朵美丽的花,对方会选择毫不犹豫地摘走它,自己则会站在旁边欣赏之余,还会尽可能的照顾它,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开,甚至记不住自己曾经欣赏和照顾过它。
他周遭拥有不留一丝缝隙的荆棘,并不需要一朵脆弱又多余的花来装点,也不适合让谁栖身。
这是他又一个恶劣的部分。
就像海恩所说的那样,当时的他只为了复仇而活,利用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一切来复仇,在他眼里的同族全都是能帮助他复仇的工具。除了强弱区分实用程度,他并没有对同族赋予其他价值。
在这之中,他最不不排斥的就是光系水域法师的接近,因为“这是”他“尤为需要”的同伴,因为无论是他越线战斗的行为,还是“独一风系”的“均等毁灭”的魔法特殊性质,都让光系水域法师成为他不可或缺的“同伴”。
只要能及时给他提供治疗,他不在乎身边是谁。
现在——
第300章 缺失之风(27)中
阿达加迦面对的是个意识都不足够清醒的老者。
海蒂四肢里仅有唯一一只手臂还存在,他不止因为担心对方过于脆弱而不敢握紧对方的手,还需要用双手恰当接住对方伸向自己的手,否则它很可能砸落在床的边缘,给她带来不小的损伤。
海蒂花了些时间来辨认阿达加迦。因为她记忆里的“银炽之风”拥有成年的外表,而她的眼前却只是一个银发绿眸的十岁小孩。
“凯达亚?”经过足足一分钟她才敢出声,“真的是你。”
的确是海蒂。阿达加迦想。只有她会这么称呼自己。
“是的。”他理所当然像过去那样对她微笑,流畅地说出早已经成型的美丽谎言,“你还是跟过去一样,只有你会喊我‘凯达亚’。”
一个糟糕的笔误,他年少时愚蠢的证明。他不悦地制止过她很多次,但她羞怯的性格跟海恩的顽固一样,让她连“艾克”这个词都无法说出口。
“谢谢。”尽管海蒂知道那是违心的礼貌说辞,依旧显得非常高兴,“虽然海恩提前跟我提前说过了,但我真的没有想过能够再见到你。而且还那么快。”
“一个愉快的惊喜,不是吗?”阿达加迦说。
“当然。”海蒂说,“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让我非常高兴。真的。发自内心的。无论是谁来探望我,都比不上你。”
海蒂变了。阿达加迦想,至少已经不是曾经那样怯于表达自己的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