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不自觉地发抖。
宁柯柯道:“我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就是……我就是觉得,这里,这个诡域,不像是七级到八级的样子……它应该更强。”
祝袭的表情变得十分凝重:“小柯,你确定吗?”
宁柯柯的喉咙上下滚动了两下,片刻后,她郑重且肯定德点头:“我确定!”
这个诡域给她的压力很不一样,不是像大山压顶一般沉重,也不是像深海咆哮一般恐怖,它像秋日的蒙蒙细雨,无孔不入。
到处、到处都是。
祝袭蹙着眉,咬了咬嘴里的软肉,道:“我们必须尽快和喻组会合。”
不是七级,不是八级,那就是九级……一年多的时间而已,怎么就变成九级了?
这样重大的失误……只可能是诡异这方发生了不为人知的巨变。
祝袭狠狠闭了闭眼,再睁眼,眼底已有了几分决绝。
无论如何……
既然来了,他必要求一个结果!
……
危越在天台上俯瞰了好一会儿,期间吞噬了十几条鬼鬼祟祟胆大包天企图融进他影子里的“影子”。
像这样的东西,九号部门的官方称呼是“污染物”,它们从诡异的污染中脱生而出,是诡异力量的具现化,只会出现在能够施展诡域的诡异周围,活动范围就是诡域的施展范围。
污染物有很多种形态,数量少时可以不必在意,很容易就能清理掉,数量多时就要留心了,会有更多的污染物正向着这边赶来,最好立刻离开,没有必要在污染物身上费力。
只要诡异不死,污染物就会源源不断生出,被它们盯上,必是如蛆附骨般难以甩脱,需得找准它们的弱点,才能避开它们的追踪。
它们杀伤力也很鸡肋,不会当即就叫人毙命,要想使人异变还要堆积到一定的数量才行。只是被它们附身成功了,就相当于种下了一个标记,如果不及时清理干净,无论躲到哪里去,它们都能找到这个被附身过的人。
污染物的附身属于【山鬼的藤枝】的防御范围,它们拿娄君怀没有办法,至于其他人,危越感知到宁柯柯和祝袭身上都有针对性的灵符,达吉娅姐弟也有各自的手段,不需要他操心。
看了一会儿,危越看出了一个很明显的问题。
下面装得很热闹很正常的夜市里一个女性都没有,也没有小孩子,走来走去的都是成年男性。
他翻了翻那只猫的记忆,里面果然有南鼎区失踪人口的名单,上面详细地标注着失踪者的性别、年纪、籍贯等等,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还有好几个才出生不久的婴孩。
女性和孩子去哪里了?
危越意识海里的精神丝蠢蠢欲动,很想拖一个人上来搜搜魂,但以活死人的状态……还是算了吧。
又是十几条围过来送死的污染物被欲求不满的影子吞噬,它蠕动着细小且密集的触手抗议,再不去吃点真正的食物,它就要饿得啃大楼了!
危越优雅地翻了一个白眼,他就不饿吗?
饿也得忍着,小不忍则乱大谋,先等他找找还有没有正常活着的人再说。
头戴黑纱的殊丽之人翻转怀中的【灾厄之镜】,平滑的镜面泛起彩色的水波纹,它向四面八方拉伸着,不一会儿就把自己拉伸成了一面两米高的异形镜子。
一身黑色的乌鸦夫人走进镜中,一身纯白的乌鸦先生从镜中走出。
镜面翻涌起彩色的波澜,灰白的手从镜中伸出,像是在帮忙,这个角一只,那个一只,几十只枯手一起用力,将异形的镜子掰回了浑圆。
它乖顺地飞到乌鸦先生怀中,重又变回一面平平无奇的白镜。
一身纯白的乌鸦先生抱着它,一脚踏出天台边缘,身体向前一倾,任由引力带着他自由落体。
第36章 地陷之城(14) 他想起来了
像是在过家家一样。
危越在心里评价。
这些装得很像正常人的活死人开着店摆着摊, 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喝酒吃宵夜,开着车在街道上穿行的司机还会因为堵车骂人,耳力好的甚至能听到不远处的小区里有外卖员和保安据理力争, 话里话外都透露着对这份工作的热爱。
穿着玩偶服的火锅店服务生热情地向危越递来一张传单:“帅哥早上好啊!我们店今晚打八折,食材绝对新鲜,锅底绝对正宗,还免费送一份酸梅汤, 要来吃吃看吗?”
两人宽的大棕熊横在人行道上,把人行道占了个七七八八, 大有一副“你今天说什么都得给我冲这个业绩”的霸道架势。
店里、路上的人也都朝他看过来,脸上各色的表情顿住, 一双双黯淡无光的眼睛直勾勾看着被棕熊玩偶挡住去路的纯白之人,隐秘的、蛰伏的恶意正在蠢蠢欲动。
他们竟是毫不掩藏自己的怪异和敌意。
果然是一场过家家。
“好啊, 我来吃吃看。”
纯白之人微笑着, 伸出戴着黑色蕾丝手套的手,接过了棕熊玩偶手中的传单。
他垂眸, 似在查看传单上有什么好吃的菜品。
而引入眼帘的,是扭动的黑字, 每一个字、每一张图片都在扭动, 它们像是活过来了一样,一个劲儿地想要从接过传单的人的指尖钻进去,一点点将人蚕食殆尽。
但很可惜,它们连一副蕾丝手套的防御都突破不了。
棕熊玩偶里的人僵住了,他像卡了壳的机器,僵硬地扯着往上跑的嘴角,想垂下来,又不被他这个身份允许, 若是把玩偶头拿下来,就能看见他这幅似笑非笑的怪异模样。
危越笑着看他:“不请客人进店吗?”
棕熊玩偶:……
他僵着嗓子,声音又尖又长“……服务生,客人一位!”
慢了好一会儿,火锅店里才跑出来一个服务生,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仿佛谁用笔一下一下描出来的:“先生,请跟我来。”
危越一手捏着咬不动他的手套,于是开始怀疑字生的传单,抬脚,跟上了专门招待他一个人的服务生。
店里、路上的人又都转了回去,他们说说笑笑,手里忙着自己的事情,刚才整齐划一的陡然安静就像是从未发生似的。
火锅店里充斥着一股浓郁到呛人的香辣味,每一张桌子上都摆着咕嘟咕嘟冒泡的红汤锅,不管这一桌有没有坐着,就这样干摆着,任它煮沸、煮干,再添汤。
可能,它起的是香薰的作用吧。
危越面不改色地跟着服务生的指引,坐在了大堂最中心的桌子边。
“先生,请您点菜。”服务生就站在危越身边,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客人看,这目光很冒昧很不礼貌,要是放在现实世界里,他一定会被投诉。
危越任由他死死地盯着自己,店里的灯光过度亮堂了,将他周身覆盖的微光衬得全无存在感,在灯光下翻涌的蒸汽卷动着往这边滚过来。
和传单上的字图一样,它们也很想钻进这个新客人的身体里,一寸寸地将人吃干净,一片碎骨、一滴残血都不留。
它们很努力了,努力到旁边桌那个戴眼镜的客人都已经看不清了,凝结的雾水断了线似的往下滴落。
客人一无所觉,一筷子接一筷子地从沸腾的红汤锅里夹起烫熟的食材,胡乱地吹了两口,就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嘴唇和舌头已经被烫红、烫肿了,也舍不得把嘴里还很烫的食物吐出来。
瞧他这幅迷醉享受的模样,大约此时给他一颗仙桃换他桌上的火锅,他也是不会换的。
危越把传单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抬眼对虎视眈眈的服务生说:“我全都要了。”
他把没用的传单折了折,递给闻言有些呆愣的服务生,“上菜吧,我很饿了。”
服务生接过传单,看他的眼神活似他挡了自己的财路,杀意都已经从眼底溢出来了,脸上却依旧摆着“顾客就是上帝”的商业笑容:“好的,先生。麻烦您稍等一下,我们很快就会为您上齐所有的菜。”
他说得咬牙切齿。
纯白之人微笑着夸他服务态度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