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生:……
他转过身,脸上的笑容立刻垮了下来,阴晦得像是要吃小孩。
危越眨了眨眼,伪装之下的净世破魔眼再度裂变,他看到了一条又一条的黑线,非常非常细,如傀儡丝一般深深扎进了所有人的身体里。
黑线内里是蠕动着的液体,那是另一种形态的污染物,它们从虚空中探出,从另一头汲取着能量,担任的是输送管的角色,这些活死人就是以这样的方式像正常人一样动起来的。
危越试图顺着黑线的另一头探过去,不出预料的失败了。
九级诡异,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找到了?
他垂眸把玩漆红的筷子,强忍着被无数视线窥视的反感和厌恶,抑制住心头躁动不已的杀意和饥饿感。
窥视他的人正是周围的活死人。
将死未死,还算人类,所以不能随意杀。
危越很反感这样充满了恶意和贪婪的窥视,这让他难以控制地回想起了在“无尽轮回”里的日子,他不想再过那种睁开眼睛就开始绞尽脑汁地想怎样才能从那些无穷无尽的怪物手里活下来的生活。
哪怕只是回想起来。
未曾经历过那些的人纵使思想再如何天马行空,也是无法想象那种日子有多么煎熬的。
因此他万分珍惜回家后的每分每秒。
近乎到了偏执的程度。
……可他的灵魂躁动得越来越厉害了。
【万藏盒】中的漂亮绿色只能起到缓解的作用,治标不治本,层层压抑着,总有一天是会爆发的。
就比如现在,他知道这些活死人不能杀,九号部门说不定有办法让他们恢复,可是、可是……
他就是想杀点什么东西。
是同化的原因吗?
危越猜想着,似乎也没有别的原因了,他吃掉的那些诡异还没有这么大的能力能够影响到他,要是有,它们也不至于被他吃掉了。
……真是该死,明明他已经从那个鬼地方里逃出来了,也仍旧摆脱不了来自女王的阴影吗?
祂已经死了,即便是渊影余荫,也依然笼罩着他们这些未死之人。
这便是高维存在的威能。
危越拿起一根筷子,面无表情地,将它掰断成八段。
然后拿起下一根,继续掰。
都说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他自己心里其实是有些预感的,他可能……真的变成邪神预备役了。
想到那些自己曾见过、交手过的邪神,危越轻轻吐出一口气,将滚了两遍的红汤锅冻结成冰,锅底传来咯哒咯哒的声响,电炉似乎也被冻坏了。
如果他以后真的会变成那副性情大变、理智全无且好杀嗜血的模样……他会提前安排好一切,再找个没有人的地方,自杀。
与其变成一个害人的东西,还不如死了好。
“先生,您的菜上齐了。”
服务生推着一辆五层的上餐车走过来,每一层都摆满了冒冷气的菜品,还有一大瓶传单上说会免费赠送的酸梅汤。
危越拂开手边的一堆筷子节,微笑着看向服务生,道:“能给我换一个座位吗?你看,你们店里锅好像坏了,汤都烧不开,怎么还冻上了呢?”
服务生:……
他看着确实冻成一坨的红汤锅,电炉刺啦刺啦的声响越来越大,丝丝缕缕的黑烟从锅底飘上来,再不处理估计电炉就要炸了。
服务生满脸写着“这不可能,我们店里的东西质量超好,这一定是你自己干的”,但他仍然要保持笑容,因为顾客就是上帝,没有一双眼睛看见这位客人对锅和电炉动过手脚。
……他不过是折断了几双筷子而已,筷子又不值钱。
服务生咬着牙,笑容完美:“非常抱歉,先生,这是我们的失误,打扰您愉快的用餐心情了,我马上给您换一个座位。您看那边怎么样?”他用手示意了一下对面,隔壁桌正是那个戴眼镜的客人。
危越点头:“可以啊。”
他一手按在桌子上站了起来,一手拍了拍服务生的肩,夸赞道:“你们家的服务真不错,我会给你们打五星好评的。”
说罢,还不等服务生接话,他图穷匕见,活像个抠搜占便宜的市侩小人:“免单就换好评,不免就给你们差评,这可都是你们的错,我吃饭的好心情全被影响了。”
服务生:……
服务生仍然是笑着的,只是眼神猛的黯了下去,这双眼睛里像是要长出一张嘴来,锋利的獠牙能轻易把人的骨头啃断。
从四周投射过来的视线也变得锋利沉重,磨利的刀子似的,能隔空把人的皮肉刮下来一层。
他的眼睛要吃人,嘴里却说:“当然可以,您的要求十分合理,我们怎么会不答应呢?来吧,先生,我给您换一个座位,请您尽情享受您应得的火锅。”
这话说得十足阴阳怪气。
换了桌子,服务生没走,而是殷勤地给客人刷肉片烫菜,连蘸料都调好了七八种,一字排开,力求让客人感到满意。
隔壁桌的客人还在吃,他的舌头已经被烫得充血……啊,流血了。
他完全没有在意,甚至擦都不擦一下,两只眼睛紧紧盯着锅里随着沸汤起伏的肉片,喉结不住地滚动,看样子很想弃筷上手,说不定这样进食更快、更酣畅淋漓。
他的眼睛盯着火锅,窥视的视线却牢牢钉在危越身上。
所以摆在明面上的眼睛只是个幌子?真正的眼睛其实是那些操纵着这些活死人的黑线?
危越单手托着下巴思考,要不要放把火烧烧看?
这个想法才在脑子里滚了半圈,就被它的主人扫到角落里去了。
还是算了,万一这些活死人最后一点生机就是靠它们吊着呢?杀害无辜者算恶因,他担心这恶果奈何不了他,就会应在他的家人身上,亦或是他的心悦之人身上。
危越无聊地看隔壁桌现场吃播,舌尖血就滚汤肉一起吃,啧,真是重口。
忽然,二楼下来了几个人。
他一开始没有在意,无非就是和一楼大堂里的人一样,几个活死人而已。
然而,就是这随意扫了一眼,竟让危越蓦地愣住了。
他直勾勾地看着那几人中走在最中间的年轻男人,雪白的眸中迸射出惊愕的微光。
那个人是……
斜长入鬓的眼尾细微抽搐了一下,覆在桌上的手缓缓蜷起五指,大理石做的桌面生生凹下去五条抓痕。
危越感觉自己的脑子在一抽一抽地疼,久远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片段式的,如同被阵阵激雷截断的潮流。
那个人是、他、他……他是宁逡。
他的姐夫,他姐姐的丈夫,圆圆的父亲……
一年多以前在沧市地震中失踪的两万多人之一,那条短信……他看到了,就在他姐姐的手机上……
怎么会、怎么会……
危越顿时没了呼吸,他死死地看着那个从二楼走下来,被无数黑线扎进身体里,如同傀儡般操纵着同身边人笑谈的男人,一时间,他竟有些慌了。
——他的姐姐,他的外甥女该怎么办?
宁逡没有死,他找到他了,但是……他现在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第37章 地陷之城(15) 【她】就要来了
如果在这之前危越对这些活死人的态度是可有可无的, 那么现在,他迫切地需要找到使他们恢复正常办法。
他知道他的姐姐有多爱宁逡,哪怕宁逡的母亲劝着她别等了, 她也一直这样等了下来。
圆圆还小,也不能没有爸爸,他这个小舅舅无法代替父亲的角色。
宁逡要是真的死了也就罢了,啊, 虽然这样想很对不起他这个姐夫,但是……抱歉, 现在的危越就是这样想的,他已经很努力地去回想关于这位姐夫的记忆了, 可更多的是一点也没有。
他想要救他,仅仅是为了他的姐姐和外甥女。
危越目送着宁逡走远, 脚下的阴影分出一小缕, 如同无知无觉的尘埃,附着在了宁逡的影子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