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门在这时传来三声轻响,俞明玉回过头,看见陆以臻站在门外,举着手里的文件示意他去开会。
俞明玉颔首点头,正想挂断电话时,手机里终于有了声响。
谢安存的声音很轻,用一种寡淡而可怜的语气回答:“......我知道了,下午一点对吗?都听俞叔叔的安排。”
民政局今天特地被清了场,整个下午只有谢安存和俞明玉两个人过来领证。平日里第一窗口那个胖乎乎的阿姨也不在,换了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给他们办理。
谢安存怀疑这人也是俞明玉找来的,因为对方登记的时候全程不敢抬眼,只顾着自己砰砰盖章,着急要对窗口外的新人送走。
这样一张只有几毫米厚的纸头,一张结婚照,两个名字,一个章,就把从前毫无交集的两个人给绑在了一起。
谢安存将结婚证反反复复地翻开又盖上,指腹轻轻抚过照片,只有摸到底下钢印的轮廓时,才能让他从这场比闪婚还快的仪式中找到一点真实感。
回去的路上气氛有些尴尬,俞明玉偏头看着窗外,一路沉默,兴致并不高。
结婚证也没怎么看,随意扔在腿边,放在平时他的礼仪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这么做。
旁人恐怕看不出来俞明玉的心情如何,因为他脸上总是挂着笑,或浓或淡,温文尔雅的模样很容易给人一种错觉,自己可以被面前这个人无限包容。
拍结婚照时男人也笑得很完美,他俩看着就像一对刚陷入热恋就要私定终身的爱侣,但谢安存偷偷观察俞明玉这么久,还是能看出点端倪来,对方大概心情又不是很好。
说是心情不好,其实就是在闹别扭吧。
谢安存合上结婚证,在心里叹了口气。
大当家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呢,表面上对联姻无所谓,但真正要结婚的时候,还是希望会有一段合自己心意的婚姻吧。
即使被强迫了还要端着长辈的架子,眼睁睁地看着妻子像柔弱的菟丝子那样攀附上来,甩不了脸色就只能当个知性成熟的丈夫。
真可爱。
谢安存心底像被爪子挠了一下泛痒。
“要先送谢少爷回家吗?”司机从车外钻进来。
“下午季度汇报的会议从几点开始?”俞明玉问。
“四点半,结束后从德厂来的员工说要去居酒屋聚餐。”
“那先去谢家。”
今天来接送这对陌生新人的司机是陆以臻,他从把谢安存送到民政局开始就坐立难安,屁股上像被针扎了似的,时不时就要去看一眼后视镜。
他只是个秘书,从不过问俞明玉的私事,但知道他老板突然要领结婚证,还是跟谢家少爷领证的时候,吓了一跳。
毕竟谢安存和俞明玉先前根本没有什么明面上的交情,更别说偷偷搞地下情了。
陆以臻对谢安存唯一的印象还停留在碧水榭的宴会上,一个看上去有些阴沉内敛的富家少爷,说话的时候呆呆的,没想到私底下竟有如此手段,能哄得俞明玉闪婚领证。
是他看走眼了,陆以臻推了推眼镜。
余光里两个人一个占左窗一个占右窗,中间泾渭分明。
那谢少爷脸色苍白,呆滞地看着手里的结婚证,失魂落魄,看起来不像是自愿的。
“......”
陆以臻一个人脑子里演了四百集狗血剧,越演越想赶紧做点什么让气氛缓和起来,好在俞明玉终于又开口说话了,问了个很没营养的话题:
“上个星期让你找的狗呢?找到了吗?”
“狗?”
陆以臻一怔:“那只黑色的土松吗?我去调了楼前的监控,它好像是从人工湖的方向跑过来的,但是漾园其他院子里的监控都没找到这小土狗。”
谢安存高度警惕起来,立马竖起耳朵去听。
“保安队呢?也没人看见过吗?”
“是,保安队每天都会在园里巡逻,按理说应该不会有让流浪狗溜进来的机会的......不然我这两天再叫保安队到漾园后面的林子里找找......”
俞明玉不是个爱折腾事儿的人,宽厚地笑了笑,拒绝道:
“不用了,既然这么聪明,还两次都自己偷偷跑掉,可能不喜欢被人养着吧,留着也只能当养不熟的白眼狼。”
谢安存心虚地别过头。
他怎么会是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呢?
陆以臻“哦”一声,还想继续接话避免气氛又冷下来,却听俞明玉语气忽然严肃了几分。
“安存,我有两件事想跟你说一下。”
谢安存条件反射地坐正了,俞明玉没回头,仍看着车窗外倒退的残影。
“你需要搬到漾园和我一起住,能接受吗?”他温声道,“漾园离你的工作室不远,平时可以让司机送你上下班,如果你想自己开车的话也可以去车库里取,钥匙都在司机那里。”
谢安存一噎,他没想到进展这么快,才刚结婚都能和俞明玉同居。但总不可能真是要培养感情,那是为了什么?为了监视他吗?
仔细思忖一会儿,还是没问出口,而是问:“俞先……叔叔平时也会回来住吗?”
“大部分时间会回来。”
俞明玉收回目光,转过头瞥见谢安存正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看着自己,要笑不笑,但他一看过来那种表情就消失了,又变成了一杯清淡的白开水。
“……你不想我回来住?”俞明玉微笑,“叔叔不能不回家啊?”
“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
差点被俞明玉发现自己表情管理不到位,谢安存心跳吓漏了半拍。
面前人的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自己脸上,好像还在确认什么,他立刻低下头,呐呐回答:“我这两天就过去,还有一个要求是什么?”
“还有一个也不算什么要求,既然我们是协议结婚,你的私人生活我不会干涉,如果你想谈对象,最好不要太张扬,让媒体发现了会很麻烦。”
“沂水媒体里的水很深,鱼龙混杂,不怀好意的人很多,只要被抓到一点把柄,他们就能顺藤摸瓜往里面探。挖到有用的东西,不管黑的白的都能往公众的眼睛里抬,你能明白吗?”
俞明玉顿了顿,又说:“也不能把人带回漾园来,起码在我眼皮子底下不能。”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陆以臻听得手心出汗,加速往前开,他只想快点下车下班。
谁都好,快点说点什么啊!
“那叔叔呢?”谢安存过了好久才出声。
“我不会找人。”俞明玉淡淡道。
“那我也不会找,我不会做婚外恋这种事的。”
谢安存扭过头,不一会儿车里的人就听到他轻轻吸鼻子的声音。
“俞叔叔把我当什么人了,刚刚说那种话是特地为了羞辱我吗?用那种方法逼叔叔跟我结婚是我不对,我也知道叔叔讨厌我,我认了,但是如果想要报复我的话,可以换一种方式的。”
陆以臻脑门儿直冒汗,焦躁地看了眼手表,装作什么也听不见,也不敢去从后视镜里看俞明玉的表情。
这谢少爷精神上好像真的有些问题,几日不见,怎么比褚萧还能哭,还特别有股天真劲儿,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偏偏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单纯样是俞明玉最讨厌的,相性这么差的两个人是怎么走到一起领证的?
陆以臻还是没忍住,用余光往后一转——男人的表情还算温和,眼底的神色却显而易见地冷了下去。
第18章
“你哭什么?转过来。”俞明玉想听听从谢安存嘴里还能吐出什么荒唐的话来,或者还能流多少眼泪。继续哭啊,他没什么表情地想,你的眼泪能把我和陆以臻都淹死在这里吗?
“......”
“转过来,我不说第三遍。”
谢安存慢慢回过神,有些胆怯地看向俞明玉,“胆怯”应该是陆以臻擅自加上的滤镜,他现在对这位谢少爷的印象正在朝一个奇怪的方向发展——会有人用柔弱来形容一朵五颜六色的蘑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