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汉喘着粗气将手伸向床上瑟瑟发抖的男孩。
俞明玉绷紧牙关,手从枕头底下慢慢摸出来一把园艺剪。
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醉汉什么都没做成,倒把自己的一条小命赔了进去。
这件事儿在漾园闹了许久,下人传闲话时越传越邪乎。
只说死湖附近突然多了具尸体,至今不知道是他杀还是自杀,被勒令草草埋到荒山野岭里去,魂儿却在下人的饭后闲谈中留了许久。
但经此一传闻出来,漾园西北侧更成了一块儿禁地,再没有旁的人敢随便去那里。
“俞总,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可能是查的时候哪里出错了,沂水人这么多......同名同姓也不是没有可能。”
“也有可能是有人故意想要利用谢少爷,我可以再叫人继续往下查。”
陆以臻又发来一条新语音,难为他用贫瘠的语言拼了命地为谢安存找补。
“不用查了。”
俞明玉回话,他把摄像头随意扔到地上,皮鞋轻轻一碾:“把去墨西哥的行程往前提吧,让易延今天晚上就跟我走。”
陆以臻不是傻子,听得出俞明玉现在心情很不好。
他从来没见过俞明玉甩脸色发火,连面对俞青涯这种货色时,也只是笑眯眯地给对方使绊子。
但现在好像和以往的任何一种情况都不一样——俞明玉是真生气了。
饶是他也想不通,谢安存看上去好好的一个人,最多是性格奇怪了点,为什么私底下要做这种事情?
“去碧水榭的酒窖里包两瓶伊顿庄园来……”
还有更多的事要交代给陆以臻,俞明玉撑着额头,大脑有那么一瞬间竟然空白起来。半晌,才捡起破碎的摄像头往外走。
“送人。”
其余的话再也吐不出来。
这次去墨西哥,一是为了巡查军工厂,二是应邀。
当地从意大利迁移来的黑手党世家是伯劳军火的顾客之一,听说俞明玉要来布塔沙,特意邀请他参加北美富豪组织的地下拍卖会。
如果想要牵制恐怖分子,就势必要让盘踞在冲突区的黑手党出一份力。
陆以臻不敢怠慢,说了声好就去办事。
俞明玉挂了电话,往谢安存房间的方向去。
埋沙效应在对方身上就是个经典,俞明玉很快就在办公桌右下方最后一个抽屉里找到了大量的电话卡,足足有两百多张,只有三分之一被用过。
房间的主人刚走不久,衣柜附近仍残留着谢安存身上熟悉的新叶味,无孔不入地入侵俞明玉的感官。
他花了十成的耐心,将电话卡一张一张放进自己的手机里核对号码。
入侵,俞明玉在脑海里反复咀嚼这个词,竟然有这么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谢安存。
像遮天连地的水雾,密不透风地笼罩过来,不管不顾,任性如此,扭曲如此。
叫俞明玉贫瘠腐烂的十多年里终于尝到了心跳加快的滋味儿,也叫他失望,恼怒,憎恨。
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恨不得把谢安存抽筋扒皮,连血带肉吞进自己肚子里,让对方也尝尝自己的痛苦才好。
“咔哒”一声,手里的电话卡终于把蛮力掰断了,俞明玉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将摄像头的残骸一块儿扔进抽屉里,捂住脸站起来。
那一刻他好像看到和自己五官一模一样的男孩出现在房间门口,对方身形模糊,脸上的表情却极清晰。
男孩背着手,冲俞明玉缓缓露出一个微笑,似在嘲笑他此刻绝无仅有的狼狈。
第47章
墨西哥,18'N,102'W,布塔沙。
巨大的赤红悬日缓缓坠入地平线,街上到处都是持枪的白种人武装分子,操着蹩脚的西班牙语将流民赶入阴影内。
装甲车驶过,扬起一阵土尘,呛得路边的背包客扯下蒙布一通咳,顺便往冒烟的嗓子眼儿里灌水。
这个可怜的背包客正是谢安存。
体感温度31摄氏度,谢安存却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在沙子里滚了一遭。
几个小时前比格死活赖在地上不肯走,说自己马上就要累死了,让谢安存就在这里给它立块墓碑。
谢安存没办法,只好背着它站在这儿,煎熬地等入夜。
沙地里无论如何都是长不出健康的蘑菇的,谢安存本应该在S省吹空调开会,而不是跨越大半个太平洋来受这种罪。
但这都是为了俞明玉。
因为俞明玉不接他的电话,也不理短信消息,想到这里,谢安存将手里的矿泉水捏得嘎吱嘎吱响。
自从那天在服务区里和俞明玉打过电话后,他就再也没有打通过这个号码。
无论换谁的手机重新打过去都一样,听筒里永远都是无法接通的忙音。
如果来的路上只是有不好的预感那么简单,那么现在谢安存能肯定的是,俞明玉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将三个学生安全送到S省交给另外一位设计师后,谢安存连夜开车赶回沂水,连服务区都没停几个。
到家时眼睛红得吓人,手机电量只剩3%了还在坚持打电话。
阿姨被他结结实实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问些什么,又见他疯了似的跑上楼找人。
没有,没有,没有,哪里都没有。
直到他站在自己房间的办公桌前,定定看着右下方的最后一个抽屉。
这个抽屉就像薛定谔的猫,选择打开或者不打开后的结局完全不一样,他想小倩的塔罗牌确实算得准,准到让他憎恨。
什么“你的爱人正在看着你,她很失望”,俞明玉会因为什么失望,就因为他像个变态一样跟踪他、骚扰他吗?
“......”
谢安存抖着手去拉抽屉,期待、恐惧、愤怒、急切,说不清什么样的情绪填满了正在砰砰跳动的心脏。
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吧,他咬着牙在心里哀求。
抽屉里静静躺着一只明显被打开过的皮夹,紧挨着已经被踩坏了的微型摄像头。
“砰!”
谢安存猛地关上抽屉,撑着额头给俞明玉打语音电话。
一个打不通就继续打,打到对方愿意接听为止......甚至一边打一边锲而不舍地给对面发微信消息。
【谢安存: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我现在有急事找你,接一下电话好吗?】
【谢安存:叔叔,你上次不是说以后不会再不接我电话了吗?现在为什么又不接了,我做错什么事了吗?求求你接下电话吧,我真的有要紧的事要说。我从S省回来了,正在家里,你接电话!】
【谢安存:接电话接电话接电话接电话接电话接电话接电话接电话接电话......】
【谢安存:明玉。】
【谢安存:俞明玉。】
【谢安存:你都看到了对吧?什么都看到了?是不是好久之前就开始怀疑我了?】
【谢安存:现在是什么感觉,觉得恶心还是厌烦了,是不是觉得竟然有个变态像鬼一样缠上来,简直不可理喻?你在冷暴力我么,冷暴力疯子有什么用?俞明玉,你现在到底在哪里,为什么不在家,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你去哪里了?】
【谢安存:对不起,叔叔,刚刚是我太着急了,你在哪里?我很担心你......】
指尖打字的速度越来越快,大量的文字在输入框里删删减减,有只即将要爆炸的气球撑在谢安存胸口里,让他不得喘息。
恐惧层层递进,谢安存现在只想知道俞明玉到底在哪里,他要赶在这只无脚鸟飞走前抓住它的翅膀,不会让对方有离开的机会。
【谢安存:我会找到你的。】
发完这句话后,聊天界面上密密麻麻的绿色气泡里终于挤进一条白色框。
谢安存一喜,定睛去看,俞明玉只发了简简单单一句话——“把房间里的其他摄像头拆了。”
微笑立刻僵在面皮上,逐渐变得阴鸷无比,谢安存猛地将手机往地上砸,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
阿姨已经在门外不知道站了多久,青年疯疯癫癫的模样让她胆战心惊,毕竟印象里谢安存一直都是副温润好说话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