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白羽捋一捋袖子口,实在不知该怎样同这个人讲道理。
“我, 我耗费多少心力, 与多少穷凶极恶的鬼族拼命, 尸家才最终为我所获。”
“到你嘴里便只有轻轻巧巧一句‘倒是相配’, ”
阎闻雪扣在钢叉上的手指骨节泛白,
“正如我与权哥,我们花费多少心血才有仙鼎盟的基业,你倒好,轻易便坐上盟主之位。”
“凡事坐享其成, 凡事唾手可得。你, 真是该死。”
乘白羽神色很淡:
“是么,至少阎氏族人都还好端端活在幽都,陪着你。”
“可他们都变成了鬼修, ”阎闻雪眉目狰狞,“还不如都死了。”
“这话说的,不是你做主将他们带来幽冥渊的么?”
乘白羽反问,“将严氏钉死成鬼修的人,不正是你?”
“含血喷人!与鬼族的勾当乃我祖上好几辈传下来,牢牢把控在几个长老手中,与我有什么干系?”
“喔,”
乘白羽慢吞吞地说,
“你的祖辈都靠炉鼎修炼,就你没走这路子?你真是出淤泥而不染。”
阎闻雪惨白的面容染上漒紫。
“啊,所以还是有过的,”
乘白羽揣着手,“你果然是半点没有坐享其成呢。”
阎闻雪抻着脖子待分辩,乘白羽截口接道:
“你祖辈瞒得好,鸣鸦阎氏,世代清名,不是你一个冲动跑来幽冥渊给毁掉的么?”
“休要欺人太甚,”
阎闻雪瞳孔暴凸,
“你种种手段,又是假死又是孩子,将权哥的魂勾去,实在处心积虑,今日倒来指摘我冲动……”
“是,我是冲动,我没有你的心机!”
声调拔高语气愤然,就在此时!
乘白羽骤然发难,右手掌心红翡葫芦飞出,看去灵巧非常实则力逾千钧,悍然向阎闻雪手中的钢叉撞去。
砰地一声,人族至宝与鬼族杀器相抗,穿云裂石。
一个空隙,一星烛光袅袅然飘出,从乘白羽的指尖蹁跹直跃,停在阎闻雪头顶。
“啊——!”
一声惨叫,阎闻雪捂着胸口蜷缩在地。
“人身生有三盏阳火,堕鬼道的修士,须用法门舍弃头顶的无名火,”
乘白羽走来,低头俯视,
“自此,摈弃神明护佑,屏除人魂,吸纳邪祟,终成鬼修。”
“眼下你头顶的无名火被我补齐,这幽冥渊中的鬼气,还有你体内的鬼气,让你很难熬吧?”
“你这是什么妖术!”
“……不对,你、你竟然能屏蔽幽梦!”阎闻雪难以置信。
“唉,怎么不能呢,不过是一味香。再说我这不是妖术,化鬼为人,分明是救人之术。”
人头顶的无名火,本就是神明之火,东皇遗魂,哪里还有比这个还正经的神明?说补就能补。
原来乘白羽并非闲话,而是在暗中排导幽梦的药力。
同时也在估量尸家钢叉的威力。
看来看去看半天,也没有很厉害嘛。
遂瞅准时机一击即中。
阎闻雪恨道:“你也不怕场面无可收拾!”
“即便你死了,”
乘白羽道,“我拎着你的头颅,照样平定鬼界。”
阎闻雪趴伏在地面目扭曲,又是痛苦又是难以置信:“……我不信,我不信……”
“走吧,”
乘白羽挥袖,两簇烟雾分别托起钢叉和阎闻雪,
“纠结什么谁先来救,无谓至极。我有手有脚,自己不会脱困么。”
向红翡葫芦默念李师焉的名字,一道白烟升腾,缕缕亭亭,指出一个方向。
……
天地良心,乘白羽真的只念了李师焉的名字。
远远瞧见巍峨高耸的城墙,城墙上有一道身影引颈负手,这人……
背后背着一把剑。
头脸看不清,但是乘白羽心内叹气,是谁也不是李师焉。
再近一些,城墙之上的一人,须发从兜帽之中横逸斜出,是褐白的颜色,看来是贺雪权。
不过等到乘白羽真正飞近,此人身影一闪又不见踪影。
……所以,贺雪权是一直在暗中跟着么?
乘白羽一哂,怎么说,你们两段雪还真是默契,竟然真的被阎闻雪说中。
在城门附近落地,一剑阁弟子首先发现乘白羽:
“是乘盟主!快去告诉阁主!”
比及看清乘白羽俘获的是谁,或者说是什么法宝,众人呼喊声更高:
“盟主擒住了鬼王!盟主擒住了鬼王!”
“是生擒!”
“尸家钢叉也被盟主收缴!”
……
无不欢欣鼓舞。
李师焉速即赶来:“怎么回事?”
“一时不察,险些着了他的道,”
乘白羽三言两语讲完经历,“将他囚进血荼车,不交鬼王印不放人。”
先前说什么有鬼王头颅即可号令鬼界,其实是乘白羽托大造势。鬼王印,据闻历代鬼王凭此印信登基,若想号令幽都必有此物才行。
乘白羽并指一点,阎闻雪头顶的一点烛火飘回红翡葫芦里,失去这一点灯芯,鬼气于阎闻雪而言不再是折磨,血荼车却变成折磨。
这玩意儿本就压制鬼气,管你是天生的鬼族还是半道出家的鬼修,什么法力都施展不了。
血荼车中。
阎闻雪虚弱道:“我不会上降表也不会交出鬼王印。”
乘白羽端详,
几息功夫,倚着车壁托着腮:
“从前的鬼王有野心,我瞧你又没什么振兴鬼族的念头,你总是命令手底下鬼将跑到人族地盘捣乱做什么?”
“无须我命令,”阎闻雪不屑道,“此乃鬼族天性,生来嗜血,喜啖生魂,不允他们时常劫掠凡人村落,无人服我。”
乘白羽道:
“我还喜欢揪你们阎氏族人的头发做掸子呢?倘若天下间都依靠个人喜恶行事,还得了么。”
“你这满嘴的仁义道理,留给仙鼎盟那帮愚人听罢。”阎闻雪不屑。
“诶?”
乘白羽大为不解的样子,“仙鼎盟的旧人我可一个没遣散,你先前不是说都是你和你权哥的基业么?怎么,难道你们招募了一帮愚人?”
阎闻雪惨淡的面容被怒气一冲,哑口无言。
“如此说来,无论如何你也不肯归降。”
乘白羽叹息。
阎闻雪咬牙切齿:“不、降。”
“行。”
乘白羽撩起袍服起身,自车辕跃下。
等候在侧的几人围上来,
李师焉:“如何?”
乘白羽摇摇头。
“这可如何是好,没有鬼王印恐难以服众。”贺吟惜蹙眉。
风解筠:“想还是盟主太过仁慈,不肯下重手动严刑。”
“大不了屠戮殆尽,将幽都烧了。”莫将阑冷哼。
“……你杀心收一收,小心将来雷劫劈你。”乘白羽伸手指指。
李师焉:“你仿似成竹在胸?”
“嗯,”乘白羽稍稍挨过去一点,低声道,“有是有。”
“尽管施展。”
“……好吧。”
“阎闻雪是别有所求,”
乘白羽冲周遭无人处唤一声,
“贺雪权,我知道你在,阎闻雪要见你。”
暗处一袭玄袍现身,缓缓走来。
“这就是你说的法子?”李师焉扬眉。
“这法子好,哈哈。”
莫将阑的紫流冲着李师焉的方向戳戳戳,不知道在阴阳怪气个什么劲。
乘白羽左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没言语。
贺吟惜脸色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