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盟主为何锁你?”
乘白羽:“一点小误会。”
“呵,”
李师焉审视,“你二人两看怫然,必然不是一日嫌隙,何故纠缠至此?”
“你二人成婚多久?算来已有百年。”
“百年好时光,”
李师焉冷道,“凡人一辈子也过完。”
乘白羽微微摇头:“你不懂。”
李师焉傲然:“大道三千,还未有我不懂之事。”
“……”
乘白羽道,
“他是,承风学宫的恩人,我父临终前向他托孤,他既接下,势必要‘照拂’我一生一世。”
李师焉:
“我观此人并不多么珍惜悦你,究竟有什么舍不得。抑或是,这便是他的爱人之道?”
“你不知他,”
头一偏,乘白羽终于偎上李师焉覆着白袍的肩臂,
“拖进狼窠的猎物,即便主人饱腹不食,也断没有放归的道理。”
爱人之道,呵。
如今他与贺雪权之间再谈情爱二字,未免奢侈。
“他,不爱我,我也不爱他,很久很久了。”
太久太久啦。
久到,快忘了。
……
在东海之滨落地,李师焉又问一个问题:
“你如此轻易便跟我走?”
乘白羽眨眼:
“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阁主大人呐,您和您的清霄丹地可太高了。”
“也好,他若来寻你,”
李师焉眼中寒光乍现,“我让他有去无回。”
“好,预先多谢阁主。”乘白羽笑着应道。
来找也没事,又进不来。
贺雪权的底牌便是学宫,最坏便是付之一炬。
那么在那之前呢。
只是脱开你的桎梏,没说解契喔,总不能直接掀底牌烧山吧。
在那之前,贺雪权,你的底线又在哪里呢。
进披拂阁地界,先远远看一眼阿舟,形貌无恙,李师焉带着乘白羽直奔丹室。
知道他或许有伤是一回事,真正亲眼看见是另一回事。
“你这是,”
李师焉凝定,“凭肉体凡胎想和捆仙索抗衡?”
乘白羽,不是束手待毙之人,他没有白躺着,而是一直在蓄力试图挣脱。
他右臂上血淋淋的痕迹一道挨着一道。
青白脱力的一张面孔,笑得畅快舒展:“我咽不下这口气。”
“你咽不下,”
李师焉不赞同,“你便去和姓贺的废物计较,伤到他的身上,你伤在自己身上算什么。”
“哎呀阁主,至理名言,”
乘白羽笑道,“是我愚钝了。”
“哼,愚不可及。”
说着愚不可及,李师焉眼风却错开,并不往那具青红交杂的身体上看。
斟酌着取出几味药喂乘白羽服下,期间一眼也没有多看。
没有看,笔直的脖颈和红透的耳垂,没有看,错落玲珑的锁骨,肌理匀停的胸膛和上头的红英,都没看。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李师焉冷硬的嗓音变得柔软:
“生解捆仙索,你要受大罪,闭眼睡一觉吧,醒来万事大吉。”
乘白羽乖乖闭上眼,犹自顽笑:“倘若醒不过来呢。”
“若你不醒,”
李师焉声量渐悄,“我替你找姓贺的讨命。”
“在那之前……”
“嗯?那之前还有什么?”
“还有,”
李师焉手掌覆在乘白羽脑后,“你指望我做高个子,我是不是该,收些好处?”
“唔……”
乘白羽没答,已沉沉睡去。
李师焉再不忍耐,俯身含住他的嘴唇。
不很娴熟,不得门路,李师焉一心修炼,没行过人道,没吃过心上人的嘴。
话本上有,可是再细腻的笔触,也只画到两唇相接而已。
如此,怎能足够?
李阁主无师自通,捏着乘白羽下颌轻而易举撬他的牙齿,如愿品尝到他口中的一切。
津液,贝齿,小舌,细细扫舐舔.弄,一寸不肯放过。
手一挥,终于下半身碍事的衣物也去掉。
李师焉细观片刻。
观摩乘白羽的身体带给他极其类似于悟道的体会。
那一瞬间千百年的岁月在他脑中奔腾穿梭,一些感悟,关于美丽与恒常,肆意滋生。
有些美中不足的伤,无碍,他会治好他的。
绑捆仙索的人,大致还算细心,没有碰到要害,膝盖上的淤青也细致绕开。
端看良久,李师焉叹口气。
“你说得对。”
“他不爱你。”
“倘若爱你,怎会狠心在你身上留半点伤痕。”
倘若爱你,李师焉捏一个诀在手中,预备破捆仙索,你身上每一寸皮和肉,都是不舍得伤的。
万万舍不得。
第18章
过了荀余,乘白羽伤愈。
清霄丹地,什么都好,就是不太有地方能满足口腹之欲。
披拂阁弟子都清修,借住在此的人……
还有妖,还有魔,还有鬼,也没谁在吃食上特别有造诣。
这日,乘白羽带霜扶杳和阿舟跑出去大吃特吃,且连吃带拿,带回来两笼屉蒸蟹。
李师焉不明白:“捕捞清理,点水蒸熟,费时费力又难以果腹。”
阿舟腮帮子还是鼓的,模糊道:
“这是晴鹭州产的膏蟹,李爹爹尝过便明白了。”
他李爹爹不肯问津这等俗物,霜扶杳在旁也是力劝,依然无果。
还是乘白羽,手剥一只蟹腿送到嘴边,李师焉勉为其难张嘴吞下。
“如何?”
乘白羽笑意殷殷,好似分享宝藏的孩童。
李师焉垂目:“尚可。”
螯肥白玉香。
美人指尖不经意划过嘴唇,也很香。
那是一种烟火香气,也是一种药材气味。
乘白羽硬抗捆仙索,着实伤得不清,李师焉令他在药浴中连泡九日夜,从头到脚每根头发丝都浸入药汤。
岐黄香气,原本是李师焉身上的气味,绞缠蔓延,现在乘白羽身上也有了。
这比什么珍馐佳肴都令人沉迷,白衣的谪仙也要俯首。
乘轻舟啃完第二只,乘白羽不许他再吃:
“你是胎里带的寒毒,蒸蟹性凉,别吃罢。”
乘轻舟恋恋不舍放下。
一时乘白羽心内又是愧疚又是疼惜,
想一想,道:
“早前你说要择器,左右无事,不如办了?”
修士择法器,才是正经跨入修炼的门槛,通常由师长量骨勘天分,还要看本人的志趣。
这是大事,从前在紫重山是要占星祈福的,还要敬告祖宗天地,祭祖、恭贺,大宴连月不休。
择器这事,早则炼气修为可选,晚不过筑基初期,总是该选起来。阿舟人生的前一甲子因遏骨术生长格外缓慢,是以一直拖着。
“真的!”
乘轻舟眼睛一亮,“我要看兵器谱!以往阿爹从不让我看的!”
李师焉弹指,一束微光往他眉间一点:“禁制已撤,藏书楼你可去了。”
乘轻舟跃起:“多谢李爹爹!杳杳陪我!”
……有人问过杳杳的想法吗?
杳杳还想再吃一只蒸蟹。
根本没有人在意杳杳!
也没有人在意阿羽!
乘白羽不忿:
“不让他上藏书楼,阁主你也不让。今日许他看,还是我的主意,怎么埋怨只埋怨我?谢却只谢你?”
李师焉:“乘轻舟是个好孩子。”
?乘白羽:“……你在得意什么?”
“我得意?”
李师焉道,“是,我很得意。小白羽,你我像不像寻常夫妻?为着孩子争风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