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白羽懒怠看,他便沉着嗓子一个字一个字念给乘白羽听。
乘白羽问他难道盟中无事,他只道“没有要紧的事”。
活像要把亏欠的陪伴一股脑陪完。
夜阑人静,乘白羽静卧沉思。
这种日子,以前乘白羽心里很盼着。因为他独自一人时,总觉得红尘殿太冷清。
而今真正过上这般日子,又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夏日急需的折扇打在流火九月,炼气裨益的清气丹喂给化神修士——
无用,太迟。
……
这日,贺雪权没有一大早跑来,不知备什么去了,乘白羽乐得清静。
刚灌完几瓯药,殿外一阵喧闹。
蓝当吕进来,禀告说碧骖山后山有鬼族痕迹。
乘白羽想一想,问:“是鬼族还是鬼修?”
“怕是鬼修,”
蓝当吕道,“属下担心是鬼王遣人趁虚而入,愿带人详查,铲除隐患。”
“如此,累你走一趟吧。”
“是,属下遵命,”
临出去前,蓝当吕再三踟蹰,终于道,
“望仙君……擅自珍重。”
帐中乘白羽默默未答。
少时,
听门外应孚灵召集殿中各侍疾医者:
“晏飨殿新晋来一批珍奇草药,各位仙君道友连日劳累,以为酬谢,还望不弃。”
医修鱼贯而出。
乘白羽端坐帐中不言不语。
“哼,只怕睡死过去了,”
应孚灵转叫殿外,“戚扬仙君,随我来吧!”
看样子他是预备引阎闻雪进来。
有趣,还设计支开蓝护法么。
两道脚步渐近,
“乘白羽,”
阎闻雪阴愎的声音响起,“我知道你醒着,果然是无颜见我?”
……谁啊。
乘白羽一只手掀开帷帐:
“你又没有道侣可以让我觊觎,我为何无颜见你。”
“不知廉耻!”
应孚灵喝道,“戚扬仙君原本比你堪配盟主,你不过是相识在前鸠占鹊巢!活生生阻挡有情人成眷属!”
阎闻雪紧紧盯着榻上:“你究竟使什么妖法?你竟敢蛊惑权哥让他不肯见我。”
“妖法?”
乘白羽摇摇脑袋,“是说碧骖山后山莫名出现‘鬼修’的妖法么?这恐怕要问你们两个吧。怎么这么巧呢。”
“……血口喷人!你血口喷人!”应孚灵嚷道。
“罢了。”乘白羽厌倦难掩,直直看一眼阎闻雪。
忽道:
“你急什么?”
“我左右命不久矣,你与你权哥还有无尽的岁月,你何必着急。”
“你……”
阎闻雪脱口而出,“不可能!你到底还有什么手段?你们乘家人多智近妖,怎会轻易死去!”
乘白羽摊开掌心:“我们乘家还不是死得只剩我一个。”
哐地一声,帷幔后一柄重剑破空而出,阎闻雪疾退闪躲,剑刃上的灵力毫不留情如影随形,直接隔空拍上阎闻雪口唇,
“呃啊啊啊!”
一声痛呼,阎闻雪捂着嘴跪倒在地,指间鲜血横溢。
看样子,阎闻雪整幅下颌骨碎成齑粉。
“戚扬仙君!”应孚灵赶去。
“你是什么东西,”
莫将阑转出帷幔,“要你妄议乘家人?”
莫将阑是前几日到的,乘白羽想着做戏也做全套。
此时莫将阑面上狠辣极了,阎闻雪已口不能言,莫将阑冷哼一声,反手挥剑重重砍在应孚灵左肩。
受迫不已,应孚灵不得不矮身承力,跪到阎闻雪边上。
“我方才听你说什么,只有这个戚扬仙君堪配盟主,”
莫将阑艳丽的眉眼恶意盈满,
“那么与你,又有何干?该不会你盼着你们贺大盟主先娶他再娶你吧?”
“你!”应孚灵活像叫人踩住尾羽的惊弓之鸟,“胡言乱语!”
莫将阑根本不搭他的话,犹自说道:
“还说鸠占鹊巢,那你二人是做什么来了?红尘殿主人还没死呢,你们就迫不及待打上门,你们又是什么行径??”
声调蓦地抬高,
“戴人披的龌龊东西!穿衣裳的狗彘牛马!阎家不教礼义廉耻的吗?”
“糊粪槽都嫌脏的腌臜玩意,滚!”
说罢紫流剑锋一横。
乘白羽闭闭眼。
此时应孚灵的脸惨不忍睹,原该长着嘴巴的地方空空荡荡,森然露出牙齿。他的两片嘴唇整整齐齐,被完整削去。
惨叫不绝,莫将阑干脆将两人扔出殿,
袍袖再挥,殿中地上血迹清干净,
“师尊,”
莫将阑责备道,“这等人,直接打出去,何必与他们费口舌?”
“……糊……什么东西?”
乘白羽还在沉浸,“……你……于咒人一道,还真是……很有造诣。”
倏尔之间殿外杀猪一般的声响稍歇,一声哭叫响起:
“雪母娘娘!”
应孚灵口齿模糊的声音远远传来,“乘白羽他纵徒行凶,欺人太甚!”
只见皋蓼大步走进殿中,后头两人一捂唇一托颌紧随其后,一副拜求主持公道的架势。
“这是怎了?”
“好啊好啊,歪屁股的靠山来了?”
莫将阑拍手,“你这妖婆,又要助外人欺我师尊?”
“咳咳,将阑,”
乘白羽有些头疼,“这些话都是谁教你的?”
“一定是你,”
阎闻雪喉中嘶嗬鲜血迸溅,强开口道,“背后非议雪母。”
“要我师尊开口说你这些脏事?九州谁不知道!”
莫将阑抱着剑昂着头,“怎样?你们害我师尊重伤,我可是代我兄长来问疾,代合欢宗来问疾,你奈我何?”
“虽然如此,”
乘白羽不痛不痒责备,“你也不该下这样的重手……”
“哎呀师尊,”
莫将阑委屈,“我都没毁他们修为,哪里重了?”
“拿腔作调,”
阎闻雪膝行至皋蓼身侧,央道,“伯母,此人口蜜腹剑,背地里不知如何挑唆徒弟对您不敬——啊!”
话未说完被皋蓼挥倒在地,毫不留情,直直摔出丈许,趴伏在地呕血不止。
“伯母?”
皋蓼薄唇紧抿,严厉道,“你是神木谷哪门子的姻亲,也敢攀附妄称我的亲族。”
“……?”
乘白羽和自家徒弟互望一眼,啊不好了,雪母中魇术了?她以往最喜爱阎闻雪来着。
“还敢勾连雪权的部下犯到白羽这里,搅扰他的清修,”
皋蓼一指殿外,“识相的还不磕头认罪?滚出去!”
阎闻雪爬起身,满目毒恨,恶狠狠盯一眼乘白羽,祭出一件保命的法宝跳上去不见人影。
想来应当是回阎氏地盘去了。
应孚灵没地方回,只得忍辱给乘白羽叩首,
皋蓼道:
“你这口舌,该罚,不许使用灵药灵力复原。”
乘白羽张张嘴,原谅或者不原谅的话没说,皋蓼替他做主,遣人将应孚灵拖出去。
“你这徒弟,性子我很喜欢,”
皋蓼行至榻前,“敢爱敢恨当仁不让,不像你,性子软和,便要受阎闻雪这等小人的欺负。”
“他还小,当不得雪母娘娘的夸。”乘白羽道。
皋蓼赠莫将阑一副鸾骨法宝,只说头一回见小辈,应当的。
复道:
“我与你师尊有话要说。”
“你与师尊什么话说?我也听听。”莫将阑权当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