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但那是之前!我只是有头痛的后遗症,现在已经痊愈了!”谢谌勃然拍桌,恨恨地盯着对方,“你们觉得我说的都是假的?你们怀疑我脑子有问题?我把我承受的所有痛苦告诉你们!你们却不相信,觉得它们根本不存在!!”
检测显示,θ波与β波出现异常重叠,这是前额叶皮层过度活跃的征兆。
“请你冷静一下。”
“滚!”
犯罪嫌疑人经司法精神病鉴定,右侧颞上沟灰质体积减少15%,确实存在精神问题。
此次案件是出于正当防卫还是精神病状,还需进一步调查。
通过重建案发前、中、后的完整行为链,鉴别精神症状与防卫意图,案发前,受害者不存在明显的现实威胁,所谓的妄想可能是由嫌疑人本人妄想虚构,案发时作案工具正中要害,未在受害者失去行动能力后进行二次攻击,案发后嫌疑人并未主动报警,案发现场发现大量本人精.液,但根据嫌疑人的体检报告,已排除奸.尸的可能性,本人处于发情期特殊状况,正常生理反应可不作异常行为处理。
凭借VR技术模拟案发场景,观察凶手的应激反应模式,谢谌注意力始终锁定真实威胁方位,并且优先选用现场存在的防卫工具,对自身受伤也有正常痛觉反应,一切都属于正当防卫反应。
经临床组、法证组、司法组三重校验,谢谌长期存在妄想和幻觉,但并无伤人行为,此次行为属于正当防卫,且案发后精神病症伴随发情期一同发作,不予追究刑事责任,对其进行社区强化治疗。
转眼入冬,天空下起绵绵小雨。谢谌窝在被子里,听着从窗户缝里钻进来的淅淅沥沥声。
家里安装了防自伤系统以及紧急呼叫按钮等,他极少使用这些功能,防止自己被误以为病情加重,而被送到其他地方治疗。
他没有被关进牢狱或精神病院,反而被允许回家,只是他的住所有许多人来频繁拜访,街道办主任、社区法律顾问、精神病医生、司法社工、公安人员等等……每天都要吃药,社区卫生中心每周2次进行团体治疗,司法服务站每月1次进行司法评估……他的生活被这些治疗程序占据。
谢谌注视着窗户,看着那条缝,细密的银丝簌簌滑进来。
因为经年开着,飘雨集成水却无人处理,木质地板都沤了。
他们都认为自己陷入妄想和幻觉之中无法自拔,谢谌真希望把自己身体借给他们,让他们看看那些人是如何注视自己、如何议论自己,以及……
谢谌转动眼珠,视线停留在那株盆栽上。
周言晁出现的次数较以前少了,所有人听到他这么说时似乎都不约而同地舒了一口气,但谢谌却觉得是自己的精神状况更糟糕了,他不开心,他想哭,但是到处都是监控,他怕上一秒还在落泪,下一秒电话就来了,再下一秒门铃就响了,他不想被这些人关怀。
他时刻佩戴着检测心率和脑电波的设备,他可以出门,活动范围看似很大,但永远局限在人的眼睛里。
为了尽快逃离社区强化治疗,谢谌积极配合他们,假装自己在变好,即使看到周言晁也不再与人交流。他开始懂这种阴阳相隔又不受世人认可的滋味,以前的人认为是邪,现在的人认为是病。
门铃被人摁响。
谢谌睁开眼,看着雪白的天花板,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睡着了。
门铃又响了。
再响了两声。
原来不是做梦。
打开门,看清伫立在外的是谁,谢谌当即后退一步,他先是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再去望向头顶的监控。
其他人都看不见周言晁,监控画面也无法追踪记录鬼魂,他们只会觉得自己是在给空气开门,又会被当做是发病了,明明好不容易让他们认为自己情况有所好转。
谢谌显出发愁的模样。
重逢的那一刻,为了避免让彼此感受到分别带来遥遥隔世感,周言晁尽量维持两年前的模样出现在谢谌的面前。
亲眼见到谢谌的瞬间,仿佛呼吸和时间都静止了。
他身形单薄得像一张竖立的纸,面颊苍白,嘴唇毫无血色,长长的头发还没来得及修剪,刘海快戳进眼睛里,黧黑的眼珠没有什么神采,任谁看了都知道这个人病了。
两人的对视维持了近乎半分钟。
谢谌转动眼珠,欲言又止,默默地将嘴巴合上,无视周言晁转身回卧室。
周言晁凝注他的背影。
症状主要为被害妄想和幻觉,极易被误诊为精神分裂症,但伴随时间的推移,社交功能依旧正常,保留基本现实检验能力,仅在妄想相关的特定领域出现认知扭曲,且妄想呈系统、具有一定逻辑性,思维没有破裂,最终谢谌被鉴定为偏执性精神障碍。
每次都希望他过得更好,见到的情况却一次比一次糟糕。但较以往不同,他有的不是愤怒,只剩下恐惧,要是自己真的死了,谢谌怎么办,难道要以这个状态一辈子这么活下去吗?
周言晁跟在谢谌身后,直到停在卧室门口,视线扫到那双紧攥裤腿的手,他上前握住,想让人放松一些。
好烫。
谢谌当即表现明显的抵触,他将被碰的手抽回放在心口处,同时拿另一只手护住,肩膀微微内扣,一脸戒备地盯着周言晁。
“为什么怕我?”周言晁眼睛有些发酸。
谢谌没有回答,他看向床的位置。
那里也站着一个周言晁。
两个。
鬼还会像细胞一样分裂吗?
不对,靠得更近的这个有体温。
是人。
是那些人派来试探自己的。
谢谌走近触摸他的脸,相较于鬼魂,这位假冒者的五官更为具体、更有温度,一改先前的紧张,平和地轻声询问:“你来干什么?”
“想看看得你过得怎么样。”
谢谌微微一笑,“我过得很好,有在认真治疗,幻觉和妄想越来越少,过不了多久就会痊愈了。”他端详这位的五官,想要找出一些破绽。
怎么能这么像。
水滴滑到指尖,谢谌观察得太入神,再度抬眼才发现是泪。
对方蹙着眉,泪眼蒙蒙,紧抿的嘴唇颤抖着,眨眼间又掉了几个水珠,才吐出两个字,“撒谎。”
谢谌仓促地收回手,心底升起一丝异样,远离这个周言晁几步,朝床边走,他刚转过身去就被人搂在怀里,淡淡的茉莉味像毛毛雨一般轻轻地落了下来,紧绷的神经跟着松懈几分。
还没从余韵中缓过神来,谢谌就对上站在床边的周言晁,瞬间清醒,倒吸一口气,怪异感更是强烈。
“等……”他企图掰开禁锢自己的手,“你松开,他看……”
好奇怪。
明明是同一个人,但好像自己脚踏两条船一样。
谢谌被注视着,遭受前后目光夹击,不留任何躲闪的余地,这种腹背受敌的情况令他汗毛直竖。他垂头推搡着圈在腰上的手,错乱的呼吸出卖了他的局促。
“你要去他那儿吗?”
耳朵被气息吹得热乎乎的,分辨不清那句话是以什么语气从嘴里冒出来的。
“不……”
谢谌刚想拒绝,那头的周言晁又在说:“没关系。”
谢谌抬头看到他浅笑着。
“只要你觉得幸福,选谁都没关系。这本来就是我出现在你身边的理由。”
即使对方的表情看不真切,语气里透着别离的味道,好像如果不选他,他下一秒就会消失。
怎么办?
那个他也想要……
谢谌还没来得及作出回应。
“你还是要推开我吗?”身后的alpha语调沉闷,彰着悲戚的情绪。
谢谌感觉到颈窝湿漉漉的。
“……”
分不清该听谁的。
谢谌无法抉择,他不再挣扎,沉默地埋头伫立在原地,紧抿嘴唇,像在做什么重大的决定。
“都留下吧。”
做出都要的决定后,谢谌不敢抬头看他们的反应,目光久久停在地板上,直到面前多出来一双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