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谌跪在地上呛咳,再扶着栏杆重新站起,他擦掉嘴角的血液,清楚实力悬殊,但奇怪的是,对方并没有下死手,次次避开要害,却又拳拳到肉,他暗道倒真是变态该有的作风。
“需要通知其他人别耗费精力搜查,直接前往露台。”在某位部长提议后,张茹第一个反对,不管她如何解释劝说,但大家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谢谌被掐住脖子摁在冰冷的石板上,雨水落进他的眼睛,又从眼角流出,脆弱的眼睛被异物侵袭,又不得不睁眼观察对方的动向。
在刀即将刺入胸口时,谢谌及时抓住对方的手腕,艰难地发出声音,“反正我也活不了,让我见最后一面,你说的……”
察觉到对方失神,谢谌趁此反击,他蓄力挥拳将人打倒,等人捂头趔趄站起后,他对准太阳穴又是猛击,再掐住脆弱的脖颈。
紫色面具抵着栏杆无路可退,在压力的促使下被迫后仰,几乎半个身子探出去。
谢谌挥拳正欲打碎面具,势要看清对方的真面目。
对视间,他透过伪装看到熟悉的眼睛。
错愕的一瞬。
心脏紧缩。
谢谌垂头看见扎进左胸口的东西,它几乎一半埋进肉里,露在外面的银刃被涌出的鲜血覆盖成暗红色,又被雨洗净。
“呃……”
匕首穿过肋骨间隙,谢谌还没有反应过来,他最先感受到的不是痛觉,伴随刀刃挤压进身体,诡谲的充盈感先一步袭来,裹挟着身体。
温热的液体从胸口汩汩涌出,像沸腾的汤汁溢出器皿。谢谌捂住出血部位,手被利刃划伤,他的力气也随热血流出体外。
空气中像飘着碎玻璃,他深吸一口气,气管就被划伤,尝到浓烈的血腥味。
喉结滚动,鲜红色液体混着口唾从嘴冒出,粘稠的浆液经雨水冲刷,染红他的下巴。
整个世界开始剧烈晃动,就连眼球的移动都不受控制。他依旧本能地朝人怀里倒去,对方扶住他的肩膀再轻轻一推——
谢谌摔落在地,原本朝向自己的鞋尖调转方向,他迫切地想要喊住对方,可是喉咙一发力,就被涌上来的血液堵住。
他拼命地将血水往回咽,竭力想要挽留,疼痛感迟钝地翻涌而来,压迫呼吸系统,更让他无法吐露一个字。
插在胸膛的匕首犹如烧红的铁钎,烙烫他的心脏,每次微弱的呼吸都会撕扯身体深处的伤口。
别走。
别走。
谢谌发出痛苦呜咽,他倔强地伸手,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捏住对方裤脚,伴随对方决绝地迈步,布料从指腹间扯离,只留下一抹不易察觉的猩红。带血的手在空中滞留几秒,重新垂落,无意识摩挲石板,湿润滑腻,
他气息奄奄,舌根残留着血的咸腥。
“嗬呃……”
视觉能力开始衰退,眼泪淌下来,谢谌迷糊地看着正在离开视线范围的身影。
他终于明白了紫色面具那些话的深意。
他躺在血泊中,温热的记忆与冰冷的惨状皆被雨水无情冲走,他闭眼,独自沉入黑暗。
“嗡嗡……”机器打磨物品发出声音。
紫色面具坐在工作台前,捣鼓手里的作品,“我一直不理解……”
周言晁被捆绑在附近的木椅上,盯着他的背影。
“他们怎么怀疑到你头上的。明明彻查了有关你的事,不管是建立救助站还是牺牲自己救谢谌,这种善意都凝聚在具体的人身上,而紫色面具与你的行事作风有着天大差别,一直把某一群体视作重点关注对象。或许是因为你向至亲挥刀,他们就觉得可以下定结论,你是一个品道德败坏的人。人们好像都是这样的,当你做了一件坏事,他们就忘了你做过的所有好事,来审判你。贬低人才能凸显自己的高贵,不管在哪方面,这个方法都是有效的。”
“反正那么多人怀疑你,要不你将计就计,顶着我的名号做一回所谓的坏人?”紫色面具将新打磨好的面具递到周言晁面前,“戴上它。杀了谢谌。”
周言晁打量面具,与紫色面具戴的那具根本无异,忖测到对方的心思,淡然回复:“与其让我当你的替死鬼,你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面具后迸出轻笑。
“如果我说,闵恩没死呢?”
第152章 再见一面
哒哒——
汽车飞驰而过, 沿着蜿蜒山路在雨中穿梭。雨刮器抹掉挂在车前窗的水珠,紫色面具坐在驾驶位,偏头瞄了一眼身侧湿漉漉的人。
面具被捏在手里, 碎成几瓣,碎片边缘划破了手,渗出的血液与原本干涸在掌心的血液相融, 他却感觉不到痛。
他鲠骨在喉,掩面喟叹。
谢谌当时是什么眼神。
他不知道,他根本不敢看。
救他后悔吗?
他好像终于能回答这个问题了。
如果当初他没有那么做,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情了。谢谌就不会因为无法接受变性的身体而精神萎靡, 不会知晓最信任的朋友真实面目,不会体会失去双亲的悲痛, 不会被这么恶心的自己缠上, 不会患上精神疾病,多疑幻视又幻听……比起承受这漫长又痛苦的人生, 谢谌好像只用倒在巷子里痛苦那几小时。
周言晁本以为只要自己竭尽所能,就能让人获取幸福, 他倾尽所有,他违背诺言,他触摸omega的身体, 他将目光停留在omega在身上,他耐心地陪伴日日夜夜,他亲眼看着谢谌的情况一点一点好转。
他能感受到omega在一点点敞开心扉, 从抵触到信任, 他希望谢谌不要放下戒备,同时又庆幸如此肮脏的自己被接纳,至少有omega不再畏惧他, 在他身旁平静熟睡,安心地朝他袒露后颈,自然地靠在他的肩上,钻入他的怀里,拥抱他,亲吻他,一遍遍违心地强调变异的信息素香气馥郁……
他又让一切回到了原点。
不,更糟糕。
为什么。
对视瞬间,周言晁清楚地知道谢谌已经认出了他。
但是为什么。
刀已经扎进胸口了,却还是朝他怀里倒。
周言晁深吸一口气,悲伤情绪让他胃部开始抽搐,几欲干呕,又强迫自己咽下涌上来的酸苦。
如果当初他没有救谢谌,那是不是意味着万事顺意的坦途结束,而非暗礁嶙峋的苦海启程。
车停止行驶。紫色面具解开安全带,示意周言晁下车。
周言晁纹丝不动,他多次欲言又止,最后泪眼婆娑地看向紫色面具,哽咽道:“为什么?”
他抿住颤抖的嘴唇,又补充道:“因为我是他的儿子吗?”
“叔叔,告诉我。”
轻声的呼唤将神秘的面纱揭开。
紫色面具沉默地转头,靠回椅背,面朝前方,盯着被雨蒙住的车窗。
他摘下了自己的面具。
周言晁对紫色面具的模样没有印象,或许是那时年纪太小,又或是地下室光线太暗,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那双腿上……
与其说是紫色面具擅长藏匿,倒不如说是在大家的认知里,不相信大腿中部以下截肢的人还能继续自由灵活地行走。
“两次。”
周言晁面露疑色。
“水和蛋糕,你给我的,所以我救了你两次。”紫色面具说:“我是恨他,但我不会把对他恨延续到孩子身上。我没有父债子偿的想法,我这么做只是因为闵恩的疯,你也有责任。”他眯起眼,反问:“你不也抱有这种想法,才一直痛苦地活着吗?”
“谢谌现在在被抢救中,你希不希望他活下来呢?如果抢救顺利,对你付出真心的人清醒后意识到被辜负该有多痛苦。”
字句犹如魔咒勒紧周言晁的身躯,“为什么要把对无辜的人卷进来,直接虐待我就好了,无论有多痛,我都愿意承受。”
“与其说习惯疼痛,更可以说你是享受□□的疼痛,毕竟你可以从中获得慰藉。身体只是痛苦的载体,当这个器皿出了问题,除了麻木还是麻木。比起肉.体折磨,你我都清楚,只要我们不疯,我们的精神就还有可虐待、可压迫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