傩乡纸师(19)

2025-07-29 评论

  沈选尽力地睁大眼睛,还是没有撑住眼皮打架的沉重感。

  眼前的一切荒诞地府穿越剧情终于完全被黑暗吞没,夜叉把他踢出了站台。

  可也就是他吓晕后,一根带串铜钱的红线灵光一现出现了,就在他脸上方的不远处,传来宣婴在金华神殿捞他人,又阴阳他的声音。

  “真行,都学会偷偷摸摸在外边喝酒不按时回家了,酒就这么好喝?喝了能长命百岁?”

  土地忍不住叹气说:“真君爷,你从哪儿学来了这种两口子吵架说的话?”

  宣婴生于1938年,他的思想上还颇为保守,一个没留神把心里话差点说出来了。

  “我从来没把他当——当我没说!”

  说完也不等土地公公说其他话,宣婴冷下脸冲出门去,土地爷压根没拦着,默默倒数3,2,1…1刚落下,真君爷果真又没忍住发善心了。

  “好了好了!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我来送!我来送他回家!”

  土地公公把宣婴骂骂咧咧的身子劝得坐下来,撒不了气的宣真君现在却想给沈选来一个降龙十巴掌。

  他这副样子跟他1959年还在上海当“女”厉鬼的样子还是一样,稍微不一样的地方可能是宣婴终于有点神仙的偶像包袱也不半夜嗷嗷了。

  土地公只能特地绕到宣婴的面前来,给他展示手机上已经切换过来的地府短视频新闻。

  此时,地府地铁办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改变着活人世界的舆论导向,沈选的手机屏幕刚刚都在提醒还有十秒快关机了,忽然变红了的电量变回原来的满格,微博热搜也在全国各地推送了一条平平无奇的新闻弹窗,“2025年9月27日22时05分,上海地铁10号线列车发生追尾事故。17分,两辆列车发生碰擦。26分钟后,上海地铁官方微博发出信息:“上海地铁10号线因设备故障导致该故障区段,豫园站至老西门站下行区段两列列车停运。”

  看来对凡人们辟谣还得看大领导们,回避风险的效率太高了。

  宣婴却好像还很在意一件事,他双手交叠问:“他会不会记得今天的事?”

  土地公说:“哦,不会,我来搞定。”

  从沈家祖辈的遭遇来看,沈选的性格碰上今天晚上的事绝对不是好事,这人生下来就从来没有操心过物质,他双亲是有想法又有能力的人,这种家庭给独生子带来的好处就是不缺钱,不缺爱,不缺教育,就是开不起什么地府玩笑,所以宣婴能帮忙抹掉今夜的记忆送回去就快点送吧。

  宣婴当即就站了起来,傩神面具被拿起来。

  夜里的神仙庙观不能开灯迎活人。

  五猖大将军的供桌只点了一盏莲花灯。

  宣婴在黑暗中摸索一下,动用法力一把拉到了青年的手腕,他耳上的朱砂耳坠熠熠生光,同时白发变黑的长发男人借着这一点光源张嘴吹亮香火,天地之间的地官法力也印照出他的面庞。

  过了今年,他也百岁了,这一头委地的如墨长发经过百年疯长此刻悬挂在了神殿雕梁画栋的栏杆和砖石上,黑发的宣婴在供奉自身的长生灯下如敦煌飞天画壁一般美丽,华美高峨的冠冕坠着两根长穗子,四面八方的燃香和红绸也全随风送到他的身边。

  沈选也许做梦也想不到世上能有一张脸抛开一切来到他的身边,地府神君的不老容颜唤醒着人间的爱恨嗔痴,他眼角眉梢的胭脂红真像是泼溅上一道道杜鹃血的精美桃花扇面。

  只是供奉“祂”区区一百年,不仅不会很长,还会让人觉得不够虔诚。

  然而这位宣真君的个性才是绝杀。

  天上地下可都知道一个说法。

  地府的天祀荡扫十魔真君会吃掉世间万物,他生得丑陋,故才爱扒人皮,爱佩戴五彩装饰,这个饿鬼偏偏还有个未婚夫婿——二人是早晚要抱着公鸡做冥婚夫妻的。

  可是众仙们也都有点想不通……宣婴明明是一个为上天所厚爱的地府真君了,干嘛还那么过时地遵守这个诺言。

  宣婴从未解释过,但沈选和他从未见过,说爱到要死要活的,这也太可笑了。

  所谓的宣婴“单恋”沈选,理由其实很简单。也许他从来不知道什么人间的爱,但每一个沈家人在他眼里都好比至亲骨肉。

  可能他不了解眼前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沈选的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是什么样的,宣婴也是一个个亲眼看着过来的。

  他们善良敦厚,聪慧谦逊,他们都是宣将军早已经认定的家里人。

  不知道的人以为宣婴是痴情沈选,其实他知道不是的。

  他的在乎,给的对象是整个沈家。

  沈严,海燕,如诚,鹿鸣。

  宣婴都是亲眼看着他们相爱结婚的。

  这个家族如今能富贵平安,人丁兴旺,宣婴真的很替他们感到开心,他也才会感到一百年不是很长。

  他再也去不了人间,但沈家的饭菜味道,沈家住过的每个房子,这些散发烟火气息的记忆是让宣婴寻找世情因果,冷暖人生的意义。

  今夜,他的心脏也只把甘愿庇护自己家里人的长腿一埋,将提起灯的光芒照向上海地府的方向。

  然而走动间,神君的心又是如此寂寞沧桑,好像世上从未有人真正懂他。

 

 

第11章

  当天晚上,人间的天空下又是一声尖利鸡叫。

  地底兵马司的小鬼们在鸣锣击鼓,吹奏唢呐。

  子时的地铁隧道口,也来了两个拉的长长,宛若要去拜堂成亲的影子。

  一位大将军走了这条地狱之路足足一百年,沿途自然是百鬼叩贺,或笑或哭,团聚一室,打鼓唱戏。

  “吉时已到!”

  “入土为安!”

  宣婴好像又聋又瞎,他完全不觉得这种常见于丧事上的声音过于吵闹。

  趴在宣婴背上的沈选忍不住了,他在梦里轻轻说:“……头痛……”

  不止如此,他还从身前环住了宣婴的背部,扯松长发男人的衣领子,隔着衣物揉摸了一下。

  “能不能有点素质,不要……在小区练吹唢呐。”

  低头正想事情的宣婴一感觉到腰上多了一双手,习惯性眯起来走夜路的眼睛瞬间瞪大,带着措手不及的愕然瞪一眼身后的那张脸。

  沈选是真的睡眠质量一般,轻声投诉完靠了过来,离宣婴的脸颊很近。他的眼皮看起来分分钟要苏醒了,宣婴想了想决定公报私仇,又给了他一拳。

  这也不怪他,上次有人抱宣大将军,得追溯到民国12年,可这个人是他妈,沈选区区小孩也敢对地官老爷动手动脚?

  “你才没素质。”

  宣婴回想了一下今夜的事,生他气的程度也在增加,因为就算不谈这次,沈选能活26年几乎是靠着他一次次赊命救下的。

  “你知道个屁?没有我这一声唢呐驱散邪气,你今晚都跟你舅爷沈湘一样了?天上地下的‘官’都盼着你赶紧寿终报道。”

  宣婴抡完拳头还很想丢沈选进地狱涨涨记性,却被沈选半点不知死活的头蹭了蹭戴耳饰的耳垂。

  “疼,不要打,香。”

  沈选是真的不知道他的守护神一直都在,但他的鼻子再进一步,就能把宣大将军的脸亲到了。

  这可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宣婴所不能容忍的,虽然天色已晚看不真切,可宣大将军的声音已经开始凶相毕露了……

  “你又来!”宣婴刚才没当着土地的面说,他的真心话现在是彻底藏不住了:“你有没有礼义廉耻!为什么每次睡过去都……你再揩油,老子今天就——脱了你的裤子把你丢到地铁站台旁边让你明天早上社死!我还知道你今天穿的是黑色内裤!你怕不怕!”

  “女厉鬼”宣大将军恐吓“未婚夫”沈选的方式很特别。

  沈选的内裤颜色在他这里也根本不是什么隐私,两个人做不成夫妻也成不了好朋友,所以,他和他的梁子算是结了一百年了。

  古话里管他们这种关系叫“怨侣”。

  沈选应该也是“怕”了宣婴,但“怕”的不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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