傩乡纸师(20)

2025-07-29 评论

  他不夸大将军的体香,手还抱着不放。

  看见对方竟是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宣婴讥讽地笑了。

  “姓沈的,我懂了,你就是狗改不了吃——”

  “……”空气忽然静止了。

  不对!!!!

  他为什么要骂自己!!!!

  宣婴开始使劲扭动摆脱沈选的环抱,恶气难消的同时也得肯定这位沈家后代最近有在锻炼。

  沈选的身材忒健康,高挑,比小时候的那个小病秧子看起来力气大多了。

  今天不又背沈选,他都不会这么震惊。

  沈选竟然已经突破了沈家固定只有179左右的血脉压制,个子要比宣真君……高了一点点。

  这一点点的差距,对宣大将军来说也是奇耻大辱了!沈某人的身高发育怎会如此!背上的这个鬼登西太不合常理!他是不是小时候经常背着班里其他同学偷偷喝牛奶?好不要脸!

  宣婴扑腾了半天,沈选还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恶向胆边生的真君爷心底堆积了一大坨脏话。

  但太晦气的词,神仙都不可以说。

  天官说这会加重天地间的业障。

  做了神仙就不能骂脏话也一度成为了宣婴最不能理解的事情。

  好好神仙宣大将军只能开始学习骂人不带脏话。

  “沈!!!选!!!!!”

  “爷爷我早晚要‘三折叠’了你!!!

  “我要把你放在油锅和钉板上折来折去!让你哪一面都超有面!”

  宣大将军骂了一个痛快终于好多了。

  眉梢染血的白发修罗下一秒更是找起了出气筒,只见他杀气腾腾地捏了一个神诀,铿锵一声,阴间的幽魂们在雾霾中化作扭曲的阴魂消散在一盏盏冥灯中,他与沈选身体所朝向的尽头也出现了一条条插到泥土里的白骨人腿。

  今晚在饿鬼道动过沈选一根毫毛的,都被宣婴宰了。

  小鬼们的心情可能也委屈。

  宣婴送完这个让他对付不来的沈家后人,又回到了金华市。

  他最近刚刚替他们单位拿到一大笔补贴,当天晚上要写一个通宵的经费预算报告。

  上海市某处房子今夜有他布下的风水阵。

  宣婴的心却没办法放下。

  他提笔就忘字,硬是写几行,余光不由自主总想看几眼沈选在虚空中的睡觉姿势,直到他猛然意识到再不写完报告,下次开会前可就完不成领导们的指示了。

  他只能收收心,因为所谓神仙,他们的职能也和世俗想象的差不多,甚至肩上的担子更重,上有玉皇大帝、后土娘娘、太白金星、太上老君及南斗北斗星君;下有地府里的阎王、县城里的城隍、乡村里的殿主爷,但凡是一个“官”,活到21世纪都得按“官”的规矩办事,大家都是忙到双脚离地的体制内神。

  宣婴在地官殿的名气再奇葩也不能天天搞特殊,他还趁着手机上有红包就点了“死了么”外卖,打算迎来守夜神殿的工作。

  可等到宣婴拿回来好几份外卖,土地爷还没睡,做贼一样地问:“你说,今天地铁里面的动静太大,沈选会不会发现问题?”

  宣婴一顿,双手继续忙着跟打死结的塑料袋搏斗:“那我要给你打差评了啊,你不是负责让他没记忆的吗。”

  “我是消除了他的记忆。”

  土地看着他死了这么多年还永远吃不饱的样子,莫名觉得心疼,宣婴因为是饿死鬼,所以对食物总是表现得非常贪婪,这也成了他身体里的三尸鬼。

  他必须不停地吃下食物才能不发狂。

  除了“主食”,天上的,地上的,水里泡着的,庙观道场的金山银山纸嫁衣纸扎童子,他的肚子只要是饿起来也能吞下去,等他们熬到了现代社会后,他还爱上垃圾食品,中秋节仙家们送的月饼礼盒,端午节信众拜祭的甜咸粽子,他统统能够塞进嘴里还能吃得津津有味。

  这不,今晚才缺了一顿,他已经迫不及待撕开一次性筷子的包装。

  堂堂真君爷点的这家外卖用了一个京剧图案的饭盒,宣婴也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大口大口吃得饥肠辘辘,把土地爷看沉默了,宣婴也无所谓,埋头吃了一口预制菜卤肉饭。

  土地公公只能改变话题聊聊沈选为什么会遇险,老头子想不通的是,这几个小鬼到底从哪里来的呢,宣婴不是早就用冲傩抗住了沈家所有的外部灾祸了吗?

  冲傩,是一种镇压性、强制性的地官驱邪手段。

  某种程度来说,这也是“官”的神仙力量体系,是宣婴的拿手好戏。

  正当土地爷想的出神入定时,宣婴忽然毫无预兆地咳嗽了起来。

  “哦哟喂!吓我一跳!”土地爷开始还没听清楚,回过神来,疑惑地反问:“你吃傩吃多了吗?”

  宣婴没吭声解释清楚,倒是先快速地抬手摘掉面具,随意地一丢。

  他的身上一刹那有扶桑花的香气环绕,在露出来的无血色面颊和红色嘴唇上舔了一下,宣婴捋了一下滴滴答答往下淌血的白色头发,他又脱掉粘满血液的T恤衣服,显摆他冷白皮的腰腹肌肉,两腿交叠到桌上。

  土地爷看着他满背红色纹身,除了脸部,他白的媲美一张纸张的私/处都被覆盖上一朵朵道教莲花刺青。

  这是几几年之前留下的,土地爷最清楚不过了,宣婴也把衣服赶快换掉。

  但一个个性如铜墙铁壁一样的人,满身的傲骨被烙下了这种“以色侍人”的耻辱,他看似毫不在乎的表情底下是藏着多少心事也可以猜到。所以如果可以,宣婴更希望别人能够了解他而不是逼迫他服从。

  想到这里,土地开始明白他也不是不想要露出真面目和沈选见面,他也会有顾虑,他的自尊心不愿低了人一头,他的高傲让其更像蒙了灰的晚清瓷器了。

  宣婴似乎还是困在1938年那场噩梦。

  他只听这个身体就是“傩”的男子公私分明地说:

  “我不是因为他才受伤的,是因为那些害他的脏东西,冲傩有三种,一,太平傩,一般是家宅不宁、人畜不旺、怪异作祟。二,急救傩,多是家人病重、久病垂危。三,地缚傩,这一类是偷盗诈骗、奸/淫行凶带来的灾厄,可是,今晚在地铁冲撞的小鬼身上都没有带着它们。”

  “有不知来意的上古神龛还在试图召唤沈家人献祭寿数。”他的眼稍凝聚一抹戏文旦角的鬼魅水红,一张空洞华丽的人脸比面具的气质更妖气,白色嘴角掀开的阴冷笑容也像是朦胧一线的鬼灯桃花仙,“我体内的傩告诉我的。”

  土地公的眼皮有不详征兆,张开嘴想追问是不是“害死”沈湘的官出来了。

  在土地爷和宣婴的这番交谈中,今夜沈选的遭遇变得逐渐清晰,沈家从民国时期就总是被‘官’所选中的特殊体质好像也露出了一丝端倪。

  他们都知道,宣婴和沈家世代的命运都绑在一起。

  宣婴却至今没搞懂沈家在一百年前到底不小心惹了哪路鬼神。

  但在这112年间,沈严,沈樵,沈如诚,包括沈选都曾经经历过一模一样的冥司召唤。

  这个家族就像被诅咒了,宣婴记得最早的那一次厄运,是出现1961年的上海,沈家双生子当时一起撞克,是宣婴在金华发动道教五雷,却也只救下了沈严的命。

  然后就是第二次。

  这一次是1977年,宣婴救了四岁的沈如诚。

  最后就是第三次。

  1999年,宣婴第一次出手相助救了沈选,那个过程是宣婴迄今为止碰到最凶险的一次撞鬼驱邪,但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沈选和祖辈不一样,沈选的四柱八字更轻,从小更容易撞克。

  宣婴想到这里也开始没好气。

  九十年代初,中国彻底进入了又一个新时代,沈选的父母也完全是独生子女家庭的模范。

  沈选的命,除了容易被鬼附体,哪里都好。

  他与他,真正不般配的地方本不是阴阳,贫富,性别,是一个出生在112年后的人懂不了宣婴,其实沈家人从没有记恨在心,在沈家的书架上,摆着马姨娘的回忆性散文和日记本,除了记叙了绍兴一代的风俗和1938年的历史时代背景,她只字未提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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