傩乡纸师(5)

2025-07-29 评论

  【“确……有。”】

  沈樵说:“是劫匪偷家,误杀主人?”

  阿官的第二只眼睛睁开,答:【“否。”】

  沈樵一下子不说话了:“……”

  阿官的第三只眼睛此时跟着“看”了一眼窗外,类似沈樵这样的人类请神时,总会带着一些吞吞吐吐的心事,他们总是敢想却不敢问,阿官于是主动低下头改问起人类:【“为什么知道还问?”】

  沈樵犹犹豫豫地答:“我怕管了这个事……我会引火烧身,但我父亲从前有教导过我……人与人之间应该守望相助,轻财重义……我十一岁丧父,我父亲曾经……”

  阿官就摇摇头说:【“可你怕死。”】

  沈樵说:“不!我只是觉得……那家的事主非我等常人能窥探!是,是否……是真的呢!”

  沈樵有祖上留下的阿官,成了“纸匠”经营多年死人买卖,他怎么会不知道外边幽幽暗暗的鬼火绝对不是一个好兆头?要知道,他自小对幽冥世界的规矩习俗涉猎广泛,马氏家里懂过阴,他们以前的弄堂里有谁家孩子撞客了,夫妇俩总能找个水碗替其驱魔。

  可他们再有抓鬼本事,作为一个凡夫俗子的日子过得也不好,加上古代百姓在这天都要抢着给先人亡灵送去纸质的衣服,并附带烧些纸钱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沈樵想着,含着一丝不像装出来的“哭”腔,他发出自己根本做不成好人的投降。

  “这可不能怪我……还是等明天官府来查吧。”

  阿官觉得他讲的话,只有他自己才信。

  沈樵不觉,接着继续问:“我还有一个问题,我和我夫人什么时候能有后?”

  阿官声如洪钟地问:【“你的夫人叫什么?”】

  沈樵说:“闺名志芬,马氏,志芬,她是嘉兴人士。”

  阿官算了一下,答:【“她很有福气,也有非一般的智慧,此生是可以成为母亲,祖母,太祖母的人,她的后代都能子孙满堂,还将有一人超越你的先祖和你,这个人未来肯定会出生,我可以提前送一个名字给他。”】

  “多谢……哎哟!多谢您哈哈哈……”

  沈樵接了阿官给的好卦,万分感谢,连连磕头问:“您算到的名字叫什么?”

  阿官答:【“沈选,神选之人。他会在一百年后的某一年,二月二十九寅时出生。”】

  还处在一百年前的沈樵这就当真了,他笑道,好好,这个名字真是不得了!而且他和马氏后代既然能得了一个一百年后的预言,自己此生想必也能一世平安,长命百岁。

  阿官“走”了之后,马氏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茶从偏门走了进来。

  马氏看着丈夫身后说:“……你怎么又吹着灯拜祭咱家先祖?宣家的卦,看着好不好?”

  马氏还有个秘密没说出口。

  她早就看出丈夫每次不是在拜先祖,这祠堂内的气味分明是举行过……淫祀。

  全民抗战期间,浙江一带充斥着各种民俗怪谈。百姓拜野庙,崇恶神,以不恰当的方式祭祀不合适的神灵,方称作“淫祀”。

  所以她不敢多看沈家祠堂,陪沈樵一起装作无事发生。

  但是有个被遗漏的问题还是困扰上了沈家的男主人。

  ……诶。

  沈樵傻了。

  对啊对啊。

  看他这人!他怎么没问清楚宣家的事情呢!

  沈樵本来光顾着高兴,就还没来得点上灯,他不禁看看宣府那绝非偶然的满屋漆黑,其实还是在恐惧,但是,沈樵转念再一想,阿官给自己的后代卦是吉的,如果他“死”得早,那么所谓的后代是怎么来的?自己绝非短命之人吧?

  几经思考,心存几分侥幸的生意人沈樵想起宣老爷是地方知名人物。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若能在无事发生的情况下挺身而出,靠沈家家传技艺救人一命,搞不好能托关系领回他上海房子的户主牌。

  忽然一下,男子的面容也像是恢复了意气风发,他此刻真的觉得一家人回到上海生活应该是有希望了,不由得两眼放光,望过去显得分外精明,鼻子和嘴巴上只剩下一对贪婪的,不知死期将至的黑色洞窟。

 

 

第3章

  沈樵暗自打定主意,索性便衣出门,就来到街上的一所宅院前。

  门口排排站着其他大户人家的马车,却看起来空无一人,撑黄油布伞的他只见门匾上镌刻着“宣”这个字。宣府老爷系镇上一长,但沈樵祖上亦是官宦人家,他倒也不拘泥礼节,大胆叩门后迈步跨过出事的台阶。

  一进门,他就被一道屏风挡住了去路。当时绍兴人家特别流行置办这种嫁妆物品,祠堂里面熄着灯又特别暗,灯笼能照到的屏风图案只有一只穿长布衫的猫,一群扛花桥,边吹打的乡下老鼠。

  “这不是《老鼠嫁女》的典故吗?”

  沈樵随便找了一盏油灯,用嘴吹暗一线,再继续分辨着堂屋的样子。

  这次一入眼,他看到桌上就有上海都买不到的好几样文玩。

  宣家主人翁用的是万历青花茶具、崇祯皇帝亲笔题字的笔筒、前清进贡的山字形笔架和一品狼毫雕花石砚。

  他家的墙上画卷乃唐朝贾岛真迹,是一首五言诗,写着“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同时,左边那卷百草图纹有松涛水月图案,并有南京某政府官员的隶书作品,写着“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赠庵庭兄为乡民广施粥米大善大功”。

  另有年份约莫三百年的古董纱帐桌灯,另一桌上是古玩陈设表,前有紫红锦匣两对,内放炉鼎瓶罐,另有陶瓦歌妓人若干。

  前面看到宣家这么大,沈樵还没多想,他这个人精的视角现在就只能看到镇长有财富有多让人眼红。

  可等他带着羡慕,举灯弯腰后,地上几步开外照见的东西真是不得了,那里竟然躺了十几对人腿。

  沈樵大惊失色,挨个分辨镇子上的熟面孔们,心想怎么全死了!

  但是好在沈樵不是第一个倒霉鬼阿旺,怕归怕,他没大呼小叫,让视线往上走,走到了屋子的正上方。

  古代家宅挡灾的第一道保险永远是门上的八卦镜,果不其然,有一面因为某种东西而变黑的镇宅镜碎着,沈樵和镜中满地反射到的冤魂对视一眼,他后背发毛了。

  他喃喃自语:“难怪父亲生前总说,真是有钱也怕没命花啊,看来是真的……”

  话音落下,他看到在周围尸体的不远处被人放了一张小桌子,中间那个黑色长条子像谁的灵位,他估计这是一名死者的魂牌,据说这种木牌装着死者的灵魂,内面写着她的名字,此外桌上的左边放着一碗饭,中间是一个鸡蛋,有个孔穿通鸡蛋的上面,底下那碗饭分两只筷子插着,这就叫倒头饭。

  而在灵牌的右边还放了一只杀好的鸡鸡,鸡头对东,桌子正中间点香,几件死者生前的衣物,还有筷子、酒杯、酒、洗手盆、鞋都在那儿摆着……

  最后这几个东西,对沈樵来说,既视感很强,像他召唤阿官用的。

  结合他自己的经历,他开始明白宣家为什么半夜关着门,原以为宣府是安分人家遭了贼人,难道这镇长背地里不是在举行斋醮!他也懂一些巫傩召唤?还想借生祭活人的办法转运添寿?

  沈樵紧张之余便忘记了多注意脚边。

  哒哒,一只颤颤巍巍的血爪像个蜘蛛一样站了起来,在他身后依稀有一个挽发髻的民国女子正在靠近他。但是她的身子看起来比正常人莫名短了半截。

  脚上这时忽然感觉一股汗毛倒立的凉。

  沈樵大吃一惊,低头见一个戴着玉镯子的手仍旧抓着他的裤子。

  他跌坐,大叫:“你是……宣府……那个厨娘翠英!你……你的腿呢!”

  幸存者正是宣家女仆,这翠英此刻不知道为什么只剩了半个血身子,她也没把话接过去,而是七孔流血地告诉沈樵,小少爷回家了,他终于带着母亲白氏的怨恨一起找上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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