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有往后的一辈子。”
厄加抛着匕首,阴冷的视线透过覆面落在了图卡斯身上,他的声音喑哑发涩,在很少说大长句的经历中咬字清晰、冷意十足——
“我们有一辈子可以陪着妈妈,但你永远都没机会再站在妈妈面前了。”
那一刻,图卡斯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恐怖,那交错的红血丝几乎把他整个眼球覆盖,流露出几分恶鬼一般的诡谲气质。
他从来都没有表面上伪装得那么友善——
任何一个甜蜜的笑容不过是图卡斯的面具,而在这副皮囊之下,则是一个生于黑暗阴影、散发着腐烂气息的丑恶灵魂,是凝聚了黑市贫民窟内一切劣质因子的集合,是被日光久晒都无法祛除疽病的坏种。
阿斯兰垂眸,银白色的菌丝无声涌动,在此时流露出几分慑人的恐怖感,而这是专门针对图卡斯的。
他低声对奥洛维金、厄加道:“……去陪着你们的妈妈吧,我会处理他的。”
厄加微顿,奥洛维金蹙眉。
这一瞬间他们感受到了几分微妙的不对劲,可具体来源于哪里,他们自己又说不清楚。
厄加张了张嘴,哑声道:“……好。”
比起面对这个垃圾,他更宁愿跟在小虫母身边,他相信这位白银种的战神一定有更残忍的手段处理图卡斯。
奥洛维金没说话,他跟着厄加一前一后离开,但心里总有一种不得劲,整个大脑都止不住地回放着那一句话——
“去陪着你们的妈妈吧”——小虫母确实是他们的妈妈,这话没问题,让他们去陪着他们的妈妈也没毛病,可是、可是……
真是莫名让人不爽。
餐厅内的人员又一次变少,只剩下静立着的阿斯兰和仰躺在地的图卡斯。
白银种战神的精神力在虫巢物质重获新生后,获得了超越寻常的膨胀和活跃,即便这场跨越空间、距离的精神力实体凝聚时间有限,但也足够阿斯兰处理余下的问题。
“你咳咳咳……”
图卡斯撑着一口气,大抵是他这具身体从前也受过红乌贼的实验,即便脖颈插着银叉,小腿被餐刀钉在地上,一副失血过多的姿态,但他依旧有种游刃有余的恶劣感。
“你看14号的眼神,你很喜欢他吧?”
图卡斯露出一个苍白又甜蜜的笑容,他确实很会揣摩人心,即便躺在血泊中,也依旧充满蛊惑道——
“忍耐?克制?压抑?”
“为什么要避开自己的欲望呢?你应该很强大吧?想要拥有14号对你来说,你完全可以占有他,这是一件轻而易举——唔!”
图卡斯的话没说完,他的手掌便被那看似柔软的银白菌丝穿透血肉,勾着一点一点向上扯了起来,令他被迫从地上摆出一副半坐的姿态。
这一刻,图卡斯那张面孔终于因为疼痛而扭曲起来。
他额间散落着豆大的汗珠,整个人抖如筛糠,止不住地向外流着血。
阿斯兰低声道:“不会控制欲望的人,和野兽有什么区别?”
图卡斯疼得颤抖,当他此时再与阿斯兰对视时,他忽然深深地打了个寒战。
这个嘴里说着“不控制欲望和野兽有什么区别”的男人,在那双银白色近乎如寒冰的眼瞳中,正流露出难以被言语描绘的凶戾兽性与杀意,图卡斯甚至不知道那是多少血肉生命才能堆砌来的恐怖姿态。
他哑声道:“14号知道你……”
阿斯兰漠然,“他不会知道的。”
在他话落的同时,静待在旁侧的银白色菌丝又一次躁动起来。
它们一如从前跟随主人在战场上绞杀异兽的姿态,汹涌交错,展现出小虫母并不知道的另一面——凶残、暴虐。
那柔软的菌丝变成了吞噬生命的菌毯,骤然夺取了图卡斯的全部视线。
珀珥的精神力是温柔的。
在平和状态下,它们温和如潺潺流动的小溪,每一次落在子嗣身上的时候,都是最轻柔的抚摸与抚慰,令人欲罢不能,引得子嗣们争夺骨头的狗一般主动往上凑,似是想要拥有更多。
但阿斯兰的精神力却是冰冷暴虐的。
除了他在面对小虫母时有意放缓的精神力饲喂下,多数时间里,他的精神力宛若冰川上的飓风,似乎能硬生生把人刮去一层皮,只余下跳动的血肉,残忍至极。
银白色的菌丝或许因难以遏制的欲望而想要吞噬主人,可在任何有关于小虫母的事宜上,它们、精神力深处的怪物,以及阿斯兰本人都是统一战线的。
凝聚起来的银白,成了图卡斯丧失意识前的最后一道光。
很快黑暗降临,当他的血肉开始在剧痛中被吞噬时,图卡斯在生命的最后看到了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幻象——
那是一个他被14号彻彻底底忘记的世界,没有糖果与疼痛、没有感情控制、没有性格行为上的操作……
他如空气一般,被隔绝在外,只能眼睁睁看着14号沐浴在阳光之下,聚万千宠爱于一身,灿烂而热烈、辉煌又耀眼。
14号的性情、灵魂上不再具有图卡斯所留下的烙印。
在这个世界里,14号是自由的且坚强的,甚至……他不再是14号,而是珀珥,是洁白无瑕、珍稀夺目的珍珠的意思。
图卡斯死了。
死在他的情感与灵魂最不愿意接受的幻象里。
银白色的菌毯缓缓后退,它们并不打算彻底消化这个人渣——
它们觉得这有点恶心,因此当图卡斯的心脏完全停止跳动后,交错着的菌丝支起身体,慢吞吞将自己浸泡到了餐桌上的酒水里。
菌丝们打算洗个澡,洗掉满身的人渣味……
真是的,阿斯兰自己嫌脏手,就让它们处理。
菌丝:(愤怒)(不满)指指点点.jpg
阿斯兰没理会菌丝的行为。
他只是抬手轻拂的瞬间,手提箱内的药剂瓶寸寸皲裂,那被红乌贼与图卡斯奉为“珍宝”的基因释放剂,就那么洒于箱内红丝绒的布料之上,一点一点被吸收、渗透。
人类妄图控制神明?
简直就是笑话。
……
阿斯兰精神力所能凝聚的实体存在时间有限,当他处理完图卡斯后,那具蓬勃着热意的雄性躯干逐渐开始变得透明,昭示着即将离开的信号。
他在彻底消失前同小虫母道了别,并在几个年轻狗崽子近乎红了眼的视线里,低头吻了一下珀珥的额心。
阿斯兰的唇是温热的,落在珀珥微凉的额头上会有一点点滚烫的战栗,当他的身形彻底透明的时候,阿斯兰低声道:
“珀珥,我等你回家。”
……
晚间飘荡在奎克帝国首都星上的风有些凉,不知道什么时候,刺耳的警报声响起,当周边的巡逻人员赶到时,他们发现这座远离人烟、原先属于七王子伊修·卡当斯的私宅被大火点燃了。
火种来源未知,或许是加入了某种古怪的助燃剂,哪怕是高科技灭火器材都在此刻变得十足无用。
这场火熊熊烈烈烧了一整晚,几乎映红了大片天空。
直到黎明将至,滚烫的火焰才因为灭火器材的使用逐渐微弱,最终裸露出了已经被烧灼得焦黑的宅邸。
巡逻人员进行了搜查,只发现了一具不知名的男尸。
但因为缺乏其身份信息,以至于当星盟联合异兽清剿赛的余热彻底从奎克帝国消失,相关执法人员都无法得知男尸的身份。
再加上私宅的主人、没了舌头的七王子彻底被老国王厌弃,被流放到偏远星球去看守矿洞。
大权在握的大王子烦透了一切有关于私生子弟弟的事宜,便大手一挥,撤了所有搜查,将那具男尸草草处理了,并暗中派人,准备对伊修·卡当斯斩草除根。
奎克帝国王室内斗还在继续进行的时候,珀珥早已经带着子嗣,维尔颂,老狗公爵,以及那群人造小怪物们坐上了印有他大头贴的战舰,遥遥向那尔迦帝国的方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