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他看到了很远的位置,也看清了堡垒阁楼中蜷缩着的身影——像是一个没了肢体的模糊人形,一动不动,甚至难以窥见对方的生死。
那是一种很难受的感觉。
像是喉咙、胸口都被什么东西噎着,吞不下去、吐不出来。
但不等这股古怪的感觉侵袭珀珥的神经,他忽然发现余光中有什么苍白色的东西猛然靠近,将他拉扯着离开了这片难耐的漩涡。
柔软又熟悉的冰凉触感黏上了珀珥的指尖,一层一层将他包围起来,驱散了他第一眼看到那抹人形时的悚然。
——是阿斯兰精神力世界中的那只怪物。
成片的苍白色菌丝来得突然,且让珀珥毫无防备,他被牵引拉扯着下坠,猛然栽倒到属于怪物的怀抱中。
交错的利齿间喷出滚烫的鼻息,怪物俯下头颅,用吻部一寸一寸蹭过珀珥的胸膛小腹。
它像是在嗅闻、检查着什么。
直到略尖的嘴筒被珀珥用掌心推着,抵上了珀珥的髀罅,来势汹汹的怪物才停顿片刻,它歪了歪脑袋,无可见瞳的复眼中闪烁着小人造人读不懂的光。
梦中,珀珥咬着唇摇头,神情中还带有一股可怜劲。
当他以为自己会再一次被包围、被裹挟着感受那种连灵魂都战栗起来的刺激时,那些菌丝却只是很温柔地拂过了珀珥的发顶,随即连带着怪物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好像只是为了看一眼小虫母是否安稳。
然后,这场梦戛然而止。
梦境与现实的交错让珀珥有些恍惚,直到耳边传来堕落种们不停关切声后,他才堪堪回神,意识到自己已经远离了睡梦中的一切。
珀珥偏了偏脑袋,一直等在他身边的星弧立马上前,抬手摸了摸小虫母的额头、手腕,轻扶着对方从吊床上坐起来。
星弧:“怎么样?难受吗?有没有哪里感觉不对劲?脑袋会不会疼?身上呢?四肢疼吗?或者内脏呢?疼不疼?”
才坐起来,珀珥就被星弧这一连串的询问砸得晕头转向,缓慢复工的大脑有些迟钝地运转,等珀珥像是小兽一般甩了甩脑袋,星弧还在喋喋不休地问着问题。
几乎要比第一次见面时的林还啰嗦,根本没有最开始戳着小虫母脸颊说“小东西”的酷哥样。
珀珥噘了噘嘴,脑袋嗡嗡得升起来一点点小脾气,加上还记得星弧之前凶了他,终于被养出了几分娇气的小人造人忽然抬手,用柔软的手掌心捂住了星弧的嘴巴。
小虫母温温吞吞道:“好吵哦。”
星弧愣了一下,只感觉自己的嘴唇似乎贴到了什么软软嫩嫩的东西,还散发着诱人的暖香。
随即他整个人都宕机了,那截打了银钉的舌尖动了动,最终只演变成了他颈上滚动的喉结。
他差点像是狗一样舔上小虫母的手掌心。
怪变态的……
见星弧停了嘴,珀珥慢吞吞收回手,“我没事的,不、不难受。”
虽然梦里的内容让他有点不舒服,但身体上确实没什么不舒服的感觉。
星弧沉沉应了一声,目光如炬,死死盯着那双从自己脸上挪开的手。
珀珥歪头,小声问道:“林、林呢?”
“他正在休息。”
刀疤垂眸,话中藏了大半,暂时将小虫母糊弄拉过去。
与此同时,威尔扛着小型医疗器匆匆而来,悬空的小吊床周围聚集了很多堕落种,他们像是看珍稀生灵一般瞧着睡醒后的小虫母,一个个尽可能藏着自己的机械肢体,避免那些锋利冰冷的元件蹭着对方。
珀珥身上被林弄脏的衣袍早被刀疤换成了新的,质地柔软,虽没初次见到小虫母时的那身睡袍那么精致,但已经是他们目前能找到最好的。
——就像是一群流浪狗在垃圾堆里翻翻找找,然后把自己发现最好的东西带回到小王子的面前。
一群对医疗器操作生疏的大高个聚在这里,一个举着仪器,一个用金属手臂捏着巴掌大的说明书,一个探着脑袋满眼迷茫,还有一个进行着非常不靠谱的口头指导——
“这个应该是这样。”
“不对,你那个应该那样。”
“诶?是不是应该把这个弄进来?”
“等等你轻点,别给掰断了!”
机械改造他们是熟手,甚至有些情况完全可以自己上手,可换成操作医疗器……
一大群堕落种里没一个会的,就连威尔也只见过,却没真正使用过,不得不抱着说明书一字一句地研究。
被围在中间的珀珥张了张嘴,那张漂亮的面孔上闪过了一抹无奈。
他忽然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自己还笨蛋的人啊!
“不、不是那样的呀。”
珀珥开口,在堕落种们骤然安静之后伸了伸手,轻声道:“给我吧。”
捧着医疗器的克里斯靠近,扶着器械垂头看小虫母的操作。
之前在那尔迦人的战舰上时,珀珥经常被他们带到医疗室去检查身体,他们似乎总害怕他会生病,于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被检查里,偷偷变聪明了一点的珀珥也学会了操作。
仪器被克里斯扶着,上面的数据被珀珥摸索着调试,随后灯光闪动,开启检查模式。
小虫母的动作很熟练,但却叫一众堕落种看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到底因为身体原因做过多少次检查,才能待医疗器这么习以为常呢?
器械上的微光笼罩在珀珥的身上,散发出一种莹莹的浅蓝。
灰烬1号星上的信号很差,检测结果传输时的速度很慢,直到堕落种们都望眼欲穿,威尔才揭露了结果。
目前检测出来的结果一切良好——
超负荷使用精神力的后遗症似乎并不曾在珀珥的身上留下痕迹,除了营养不良、身体孱弱这些盘踞在小虫母躯干深处的问题,他的精神力甚至可以说是出乎预料的健康。
宛若一头正在茁长成长且活力满满的小兽。
就是有些过分活跃。
但即便如此——即便医疗器上的检测内容好得像是虚惊一场,可聚集在这里的堕落种都不曾放松眉头。
作为叛乱者他们已经离开那尔迦很多年了,可从前在故土上接受过的教育让他们很清楚地知道——
小虫母的精神力还处于幼崽状态,但先前安抚林的精神力交互明显是超负荷的消耗,在这样近乎透支自己的使用后,珀珥的精神力怎么可能没有后遗症?
那只能说明有些问题是潜藏在小虫母身体更深处的,是目前无法被这个小型医疗器检测到的危机。
那一定会更加严重!
未知的危险更让人忧心,这一刻本身为小虫母到来的堕落种忍不住想到了林先前说的话——
“我们这种早已经坏掉的疯子,真的能养好他吗?”
他们这群从根上就已经坏掉的疯子,真的能照顾好小虫母吗?他们有这个资格和能力吗?
几乎是这样想法生出的瞬间,便叫堕落种们心脏发沉,连呼吸都变得有些窒闷。
珀珥不知道堕落种们心中所想,他只突然感受到了一股有些难过的情绪,似乎是来自于这群围着自己的大高个。
他不大理解地歪了歪头,长发垂落在肩头,随后细声细气地开口:“你、你们是在难过吗?”
星弧愣了一下,嘴硬地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威尔的语气连自己都不信,只低低道了一句“没有”。
堕落种们沉默着,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说难过,那就证明了他们觉得自己养不好小虫母。
说不难过,那便成了他们在欺骗妈妈。
珀珥不懂这些复杂的纠结,他只是慢吞吞张开了手臂,柔软贴肤的衣衫面料因为动作的拉扯而靠近胸膛腰腹,勾勒出一片薄薄的,甚至可以称之为漂亮的软肉。
那软润的腰腹是诱惑子嗣们进入狂躁、发疯的蜜腺。
他歪着脑袋,又纯又甜的面孔面向着这群改造疯子,发出犹如天籁的询问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