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许泽喉结滚动,“长官不见您。”
裴寂青唇角弯起一个弧度,笑意却未达眼底,他轻声说,睫毛在眼下投落一片青灰,“我知道他很忙,就看一眼,很快走。”
许泽的沉默在走廊里蔓延,半晌才艰难开口:“夫人,这次......不一样。”
话尾几乎化作一声叹息,沈晖星身边的人都如此,对着裴寂青就忍不住心软。
“长官让人去查......”许泽顿了顿,“几年前那场车祸了。”
裴寂青点点头,指尖在食盒提手上收紧又松开。他说知道了,走廊尽头将他单薄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得像是要断在某个看不见的深渊里。
人心总是固执得可悲,不见棺材不落泪。
事到如今,连辩白的缝隙都不再留存。
那场多年前的车祸,本是裴家为取裴寂青性命而设的杀局。可在外人眼中,裴寂青始终与裴家血脉相连,他们的罪恶相互绑定,骗婚的真相若被揭开,裴寂青便要被永远钉在道德的刑架上。
沈晖星竞选统帅的时间越来越近。
一个星期后,沈晖星终于回了一次家,军装笔挺的轮廓在暮色中割出一道冷硬的线,胸前的徽章折射着寒光,将他整个人镀上一层疏离的金属质感。
裴寂青恍如隔世看着他问他吃了吗?
沈晖星径直越过他,军靴踏在楼梯上。
“沈晖星,你不能这么对我,”裴寂青的嗓音突然撕裂了寂静,“我们结婚五年了!”
脚步声戛然而止。
沈晖星转身时,楼梯间的阴影将他眉眼切割得格外锋利。
“五年?”他冷笑,每个字都裹着冰碴,“你也知道我们结婚五年了。”
整栋房子陷入死寂,唯有沈晖星压低的声线在回响:“裴寂青,你把我当了五年的傻子,你是不是看着我这些年被你耍得团团转,你特别得意。”
裴寂青的嗓音像被砂纸磨过:“很多事,我也是身不由己的......这么多年,我已经很努力地补偿你了。”
“身不由己?补偿?”沈晖星唇齿间碾出的字眼裹着锋利的讥诮,“在竞选结束后,我会让律师联系你。”
裴寂青仿佛没听懂这句话:“什么?”
他向前踉跄半步,声音突然拔高:“你要跟我离婚吗?”
楼梯间的吊灯将沈晖星的背影拉得修长而决绝。他没有回答,只有军靴踏在台阶上的闷响,一声声,仿佛将五年的光阴踩得粉碎。
沈晖星刚沐浴完的水汽还未散尽,发梢滴落的水珠在睡袍上洇开深色的痕迹。突然一双手臂环住他的腰际,裴寂青的脸颊贴在他后背,温热的吐息透过单薄衣料传来:“老公,你的信息素很乱......我可以安抚你。”
沈晖星的手指一根根掰开那交缠的十指,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裴寂青腕骨:“我不需要。”
“老公......”那呼唤里带着破碎的尾音。
“我说了我不需要你!”沈晖星的拳头砸在裴寂青耳侧的墙壁上,震得作响,Alpha眼底翻涌着暴风雪,“所有事情等竞选后我会一笔笔跟你算清楚。裴寂青,百分之四十的匹配度——你怎么敢招惹我的?”
裴寂青眼眶泛红,泪光在睫毛间颤动却倔强地不肯坠落:“可你过去的信息素......一直很稳定不是吗?”
“你以为都是你的功劳吗?”
“没有吗?”
沈晖星:“百分之四十,你觉得我靠这点可怜的适配度,我早就跟应忱一样住进精神病院了。”
“我知道是我骗了你......”裴寂青的指尖掐进掌心,“可这么多年,你真的一点都没有心动吗……”
“心动?”沈晖星打断他,“你嘴里有过真话吗?”
他后退半步拉开距离:“你就是个骗子。裴家的账我会一一跟你清算,裴寂青,你怎么敢。”
裴寂青抬手抹去眼角湿意,目光执拗地望进他眼底:“真的......一点转机都没有了?”
沈晖星凝视着裴寂青眼角摇摇欲坠的泪光,多么脆弱又悲伤的表情——他近乎冷酷地想,这大概又是伪装。
一切都是虚假的,适配报告上冰冷的数字是假的,那场致命车祸背后或许藏着更深的谋划。
可能只有爱他是真的,也只有爱他。
沈晖星被最亲密的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这段婚姻从一开始就布满裂痕,他忽然觉得可笑——究竟是什么蒙蔽了他的双眼?是那人指尖碰上他脸时的温度,还是晨光里一个慵懒的微笑,还是夜半时分落在他侧脸小心翼翼的吻?
所有的蛛丝马迹都化作细小的针,密密麻麻扎进心脏,提醒着他这场持续五年的荒唐骗局。
“没有。”
沈晖星的回答像一把刀,干净利落地斩断了所有可能。
裴寂青轻声说:“好。”
日子一天天过去,竞选的倒计时在新闻里滚动,铺天盖地的报道像潮水一般。
裴寂青的身体开始反应剧烈,胃里翻涌的酸苦几乎要将他掏空。
他只能去找尹宁。
尹宁是生养过好几个孩子的Omega,听到消息的第一反应是笑,眼睛都亮起来说:“这是好事啊,执行官肯定特别开心吧?”
裴寂青垂下眼睫:“他在竞选,我不想让他分心。”
他顿了顿:“你能帮我保密吗?”
“当然了。”尹宁答应得干脆,目光却忍不住落在他尚且平坦的小腹上,带着柔软的羡慕,“父亲是S级Alpha,你的孩子一定生下来就很优秀。”
裴寂青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希望吧。”
尹宁帮他去拿报告,一个人去医院,遇到了牧辛白和沈昕泽。
消毒水的气味在走廊里浮动,冰冷而刺鼻,转角处,沈昕泽正搂着牧辛白的腰,两人姿态亲密,却在看到裴寂青的瞬间骤然分开。
牧辛白别过脸,耳尖泛起薄红。
沈昕泽挑眉,目光在裴寂青身后搜寻:“嫂子,我哥没陪你一起来?”
“我一个人可以。”裴寂青看着他们,“谁生病了吗?”
“他一天到晚都在忙,”沈昕泽忽然笑起来,眉眼间带着掩不住的得意,语气雀跃,“大嫂,我要做爸爸了。”
牧辛白站在一旁,神色别扭又柔软。裴寂青望着他们,心想这样一对曾经针锋相对的怨侣,竟也能修成正果——果然缘分这种事,该来的终究挡不住。
“……恭喜,”裴寂青轻声说,“你还没告诉你哥和爸爸?”
沈昕泽撇撇嘴,喜气在眉梢跳跃::不想告诉他,等过一阵再告诉爸爸吧。”
说完语气里带着几分赌气:“他那种人,总觉得别人永远长不大,好像全天下只有他一个人能撑起这个家。”
裴寂青静静地看着他:“你大哥也是想让你好。”
沈昕泽不置可否。
裴寂青见尹宁过来就跟他们说了再见。
几日后,严珂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他告诉裴寂青,他黑进了他哥的电脑,看见最近沈大哥的信息素波动得厉害。
“还有一件事,”严珂的指尖在键盘上敲击,小心翼翼地告诉裴寂青,“他们启用了适配度配对系统。”
因为应忱的缘故,下一次信息素核查的日期近在咫尺。
所以沈晖星不再需要他了。
裴寂青想,自己对他已经没价值了,自己既不够温顺乖巧,连信息素都匹配度都不够,自然会被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