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失衡的天平,让过去的裴寂青在婚姻里吃尽了苦头。
如今重新站在陵市的街头,裴寂青已经能平静地接受所有现实:母亲离世,自己经历过婚姻,有了女儿,又离了婚。他带着未泯尽的少年心性,在这座城市买下一套向阳的公寓。
之之每天在木地板上跑来跑去,张姐把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
当裴寂青站在陵市电视台的面试间时,久违的聚光灯打在他脸上。
他开口说:“你好,我是裴寂青。”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终究还是眷恋这个光影交织的世界——无论是从前作为主持人,还是现在想要成为新的媒体人身份。镜头前的悸动感,始终流淌在他的血液里。
第56章 他不过是用沈晖星曾经对他的态度对待他^^……
新闻分类好几个板块, 红红绿绿的标签在系统界面排开,分别把那些光鲜亮丽的、鲜血淋漓的、或是无关痛痒的消息,分门别类地框在各自的格子里。
裴寂青不再碰娱乐版了。
他回来的消息在电视台内部炸开, 像一颗哑火的炸弹, 没声没响, 却震得所有人耳膜发疼。
茶水间、走廊拐角、甚至是厕所隔间,压低的议论声像潮水一样漫上来, 又在他经过时戛然而止。
那些目光黏在他背上, 有探究的,有嘲弄的, 更多的是等着看戏的。
之前和他闹过矛盾的同事靠在工位隔板上, 手里转着一支笔, 要掉不掉的,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经过他的人听见:“有个高官老公就是好, 前几年可以隐退回去生孩子, 现在又想出来了, 可以随时空降。”
没人接话。
这句话吹进了每个人耳朵里, 生根发芽。
那些刺人的话落在裴寂青耳朵里,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
他们要是知道他和沈晖星已经离了,财产对半劈,现在不过是碍着女儿的面子才没公开,恐怕连这点阴阳怪气的试探都不会有, 直接一脚踩上来,碾着他的脊梁骨笑出声。
老于把他拽进办公室,他皱着眉说裴寂青你是不是疯了,时政那地方是人待的?吃力不讨好, 随便一条稿子都能得罪一票人,你当年吃的亏还不够?
裴寂青说做新闻不就这样吗,该报的报,该踩的踩,难道还挑肥拣瘦?
老于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笑了:“你这副德行,倒让我想起以前的你。”
裴寂青问以前的我什么样?
老于弹了弹烟灰,说你那时候浑身是刺,逮谁扎谁,身边的一切都能拿来当枪使,当话题。
说完又眯起眼,半真半假地补了句:“你老公怎么舍得又把你放出来了?”
裴寂青回来之后没跟任何人提过自己失忆的事。
其实说失忆也不准确,更像是被硬生生剜去了一块,而自打他重新踏进陵市的地界,那些零碎的过往就一点点往脑子里里渗。
他和沈晖星分开的事捂得严严实实,半个字都没往外漏。
之之还是照常去原来的幼儿园,小书包上挂着沈晖星送她的水晶小熊,一晃一晃的。
人不能多次踏进同一条泥泞里,但之之没必要因为他的缘故,硬生生割舍掉那些对她好的人。
裴寂青过不去的是自己那道坎,和之之没有半点关系。
沈之之这辈子都会有他的高官父亲护着,有沈家上下的疼宠,裴寂青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沈晖星不是裴海峰,他对女儿从来耐心,连说话都会蹲下来平视她的眼睛。
裴寂青决定搬回陵市,并不是因为听说魏迹要结婚的消息——他对魏迹那点心思早就散得干干净净,连灰都不剩。
真正让他下定决心的,是那天去接之之时,撞见两个小孩骂她是“没爸爸的野孩子”,而一旁的老师只是轻飘飘地拉了个偏架。
如果在陵市,沈晖星的名字往那儿一摆,就没人敢让她受这种委屈。
裴寂青这辈子需要顾虑的人只剩下一个——他的女儿。
他早就察觉到那些如影随形的视线,藏在街角里,混在幼儿园门口的人群中。与其带着孩子东躲西藏,像只惊弓之鸟般在沈晖星的天罗地网里徒劳挣扎,不如索性撕开那层遮遮掩掩的皮。
反正他逃过,试过,最后都被逮回来。
婚已经离了,财产也分了,他想要的东西早就攥在手里。
至于沈晖星对女儿的好,之之仰着小脸喊“父亲”时眼睛亮晶晶的样子做不了假,单纯对女儿好,他没必要,也不会拦着。
沈晖星把那份匹配度报告给裴寂青看过。
数据不会说谎——他们的匹配度低得近乎荒谬,连最低标准线都没够到。
沈晖星本想告诉裴寂青,他们在一起从来就不是因为那些可笑的信息素反应。
可裴寂青的目光钉在报告上,第一句话却是:“你还会有别的孩子吗?”
这一句话一下子让沈晖星明白了裴寂青这些年真正的顾虑。
原来裴寂青压根就没信过自己,他每天活得像在走钢丝,随时准备着迎接他出轨的消息,随时准备着面对之之不再是唯一的事实。
最讽刺的是,沈晖星曾经一遍遍强调他们的适配度足够高,像在证明什么似的。
现在想来,那些话落在裴寂青耳朵里,大概每次都像在说:你看,我们本来就不该在一起。
为了让裴寂青安心,沈晖星让律师拟了份文件,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他名下所有的资产,将来只会流向一个人,那就是他们的女儿,如果他真的死了,就由裴寂青代为保管到女儿成年。
梁仪再见到裴寂青时,手指推过来一份股权转让协议。他把私产划了一半给他,说是补偿,他眼神里却藏着更复杂的情绪说:“是他对不起你。”
梁仪说起沈家的派系纷争,沈晖星身边的位置有多难坐,以及他是怎么在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环境里活下来的。
裴寂青低头看着茶杯里浮沉的叶片,说了句谢谢您过去的照顾。
梁仪叹了一口气,而后说:“我在一天,他不敢为难你的。”
裴寂青听张姐说过从前的事,他想的确有那么一段时间,他应该确实把这段关系当成纯粹的利用,直到感情不知不觉渗进来,把所有的算计都搅得面目全非。
也正因如此,沈晖星才能轻而易举地捏住他的软肋,当交易里掺了真心,最先让步的永远是先动心的那个。
裴寂青回台里的时候,穿着件烟灰色衬衫,袖口卷到手肘。
他不在乎台里为什么突然松口让他回来——或许是有人暗中打点,但他比谁都清楚,那个位置他坐得,从前是,现在更是。
刚开始确实吃力。
写稿写到凌晨是常事,咖啡杯在桌角积了三四只,老于经过的时候,递给他一包烟。
但他适应得很快,从最简单的通稿写起,到后来连最刁钻的专题也能一气呵成。
有人背后嚼舌根,说他当年靠脸吃饭,做派轻浮,根本担不起正经新闻。
裴寂青听见了也只是笑笑,转头在第一次报道经济峰会时,把那些等着看笑话的脸都钉在了原地。
数据信手拈来,分析鞭辟入里,连现场突发设备故障都能面不改色地即兴发挥。
导播间里有人小声嘀咕,说没想到他肚子里真有货。
裴寂青从来就不是空架子,只是从前没人给过他证明的机会。
知识储备丰富,口条很顺,临危不惧。
裴寂青的工作渐渐上了轨道,采访本上密密麻麻的笔记越积越厚。
除了偶尔要应付沈晖星的突然出现,他和女儿的小日子过得还算顺当,不过声称死心塌地爱着他的沈晖星,确实比老黄驴还任劳任怨。
说了句腺体不舒服,沈晖星的脸色就难看得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