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却并没有得手,因为下一刻,一枚子弹就从身后一片光亮中射出,准确穿过他的头颅,鲜活血肉被层层破开,乌黑浓浆瞬间模糊了五官。
155路公交车带着刺耳的刹车声停稳,来不及等到车门打开,易恪直接把蓝岚从窗户里扔了进去,自己则是转身想回去找人,结果被紧随其后赶到的庄宁屿一把薅住衣领拖上了车。
青岗和其余十名队员端着激光枪,直接切断了整条路。叶皎月踩下油门,带着一车人向着终点驶去!
“小聪!”蓝岚连滚带爬地扑到钟沐身边,把孩子牢牢抱进怀里,她用自己的脸贴着那张小而冰冷的脸,“你真的在车上,我还以为……以为你被你爸那个畜生给卖了。”
“妈妈。”小丛,或者说小聪,费力地睁开眼睛,高兴地说,“妈妈,你回来啦。”
规则内的最后一对母子用力相拥,喇叭里响起甜美播报:“叮咚,155路社区公交终点站,桃李路地铁站到即将到站,请您带好所有随身物品,做好下车准备,请从后门有序下车,祝您出行愉快。”
天地间只剩下了风的声音。
所有行动队员都没再说话,哪怕这只是被规则制造出来的世界,他们也想让这对有着悲惨过往的母子,再多享受一秒钟安全的,不被打扰的亲密时光。
车厢早就被怪物扯得七零八落,庄宁屿坐在地上,靠着一张破椅子仰头休息,易恪用手背碰了碰他受伤的膝盖,抬眼看过来。
庄宁屿后背森森发凉,太闹心了,索性闭上眼睛装睡,但又及时想起来NO.9的一大副作用就是短暂兴奋后的极度嗜睡,现在睡觉相当于不打自招,于是只能又把眼睛强行睁开。
易恪盯了他半天,最终无奈地叹气,把自己的手在衣服上擦干净,然后覆住他的眼睛。
“别硬撑了,”他说,“睡吧。”
车辆摇摇晃晃冲破白雾。
守在终点站的工作人员发出欢呼声。
规则破灭,秩序重回。
……
庄宁屿昏睡了两天两夜,最后是被护士强行叫醒的,他嘴里被灌了一大勺草莓味的糊糊,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味道不错,很清爽,所以庄宁屿欣然笑纳,甚至还想再多来一点。
“没有啦。”小护士被他逗得直笑,“庄老师,您先休息一会儿,裴院长开完会就会过来。”
这是一家私立医院,院长名叫裴源,是锦城有名的青年才俊。他和易家很熟,后来经过易国东引荐,和庄宁屿也有了交情。
“我的膝盖怎么样了?”庄宁屿问。
“我听院长的意思,好像要再安排一次小手术,不算太严重。”护士帮他把靠枕放好,又换了一瓶新的点滴,“这个药可能会有点痛哦,我把速度调慢一点。”
淡棕色的液体进入血管,庄宁屿活动了一下冰冷麻木的手指:“这好像不叫‘有点痛’。”
“知道疼,以后就消停一点。”病房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戴着眼镜的斯文男人。见到院长,护士立刻收起笑闹,快手快脚地帮庄宁屿换好药。等病房里只剩下两个人时,裴源才把病历本递过来,“你自己保证过,只会在紧急情况下用NO.9。”
“没错,我确实是在紧急情况下用的。”庄宁屿深谙得病不能得罪大夫的道理,态度十分良好,“什么时候能出院?”
“两周,膝盖旧伤还需要进一步观察治疗,霍部长已经找领导帮你批了假条。”裴源说,“你体质不错,除嗜睡之外,NO.9的绝大多数副作用都没有显现,所以这方面倒不用过度紧张,不过还是那句话,下不为例。”
庄宁屿举手保证,好好好,下不为例。
这家医院环境很好,窗外鸟语花香,如果能安安静静地躺两周,也可以。手机不断弹出新消息,是钱越正在部门群里提问,为什么其余同事都在华因医院体检,只有老大一个人被送到了安道国际医疗中心?
吴桃:你当时就在现场,现在却跑来问我?
钱越:实不相瞒,等我找过去的时候,小易已经把老大带走了。
钱越:没有给我任何了解情况的机会。
吴桃:啧。
庄宁屿简短回复了两句,本来想再睡会儿,闭上眼却又依稀看到了蓝岚,在规则崩塌的瞬间,她紧紧抱着儿子,脸上是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喜悦、疲惫、仇恨、后悔……似乎人类所有复杂的不复杂的情感,都在同一时间交织在了一起。但至少,这次她成功带走了她的儿子。
庄宁屿重新坐起来,打开工作软件,就见这次行动的总结会议已经于一个半小时前结束,那算一算时间……果不其然,还没等过去十分钟,病房门就再度被人推开。
易恪怀里抱着一大束红玫瑰出现在门口,庄宁屿当场无语凝噎,半死不活用手背搭住眼睛,对这炽热娇艳的爱意不见为净。耳边传来一声低笑,易恪找了个玻璃瓶把玫瑰仔细插好,又打开带来的保温桶:“鱼片粥,专门给你做的,起来吃一点。”
对方没提禁药的事,庄宁屿也乐得耳根清净。粥熬得很香,对于饿了两天的人来说诱惑尤甚,庄宁屿握着勺子探讨,饭既然送来了,你是不是就能走了,免得等会遇上晚高峰。
易恪说:“高凛山水塘里的那具骸骨,确定就是蓝岚。”
庄宁屿咽下一口粥:“成野和冯婷那边呢?”
“还在审。我们目前证据不足,他们不会傻到主动承认杀了贠大力和蓝岚,不过调查组找到了当年成野的司机,他供认在有一年的冬天,也就是蓝岚住院的那段时间,确实曾经载着成野夫妇和小聪回过桃李小区。”
抵达之后,司机把车停在地下车库,自己蹲在旁边一边抽烟一边等老板上楼办事,办完好一起回公司。结果过了十几分钟,冯婷却独自回到地库,只让他把车留下,人离开。而在那天之后,司机就再没见过那辆商务车,也再没见过小聪。
“车的轨迹呢,查到了吗?”
“成野把车送到了一家废车场,很快就被拆解了。”
拆车的小工起先不想和这件事扯上关系,一直推说记不清,被调查组训了几嗓子之后,才不甘不愿地供述,当时车的状况“的确有点不正常”,比如好端端被割走一大块的皮内饰,再比如浓烈又诡异的消毒水味。
“像是……像是什么东西臭了。”小工含含糊糊地说,“那味儿,混在一起,总之挺恶心的。”
“成野当时给了他5000块钱的红包,小工心里门儿清车有问题,经不起问,所以只收钱办事,一句废话没有,干活干得比谁都利索。”易恪继续说,“你的推测应该没错,小聪不慎从顶楼坠落后,成野夫妇没有带他去医院,而是直接开车弃尸,紧接着又处理了车,在各种层面都做到了‘毁尸灭迹’。”
庄宁屿吃完小半碗粥,还想再要,却被易恪没收了碗,只往他手心放了三颗车厘子:“你现在只能吃这么多,明天想吃什么?”
“医院食堂营养餐。”庄宁屿咬着车厘子,随手拿过已经震动了半天的手机,想看看外面又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新闻,结果发现是前同事们正在分咖啡,据说下午的时候,秩序维护部门前至少停了三十辆外卖电动车,易恪几乎把锦城所有小有名气的咖啡店都买了一遍。
正在美满路地铁站上班的吴桃也收到了一杯咖啡,还附赠一块蓝莓芝士蛋糕。她很有政治觉悟地打来电话:“老大,我能吃吗?”
庄宁屿:“……你能。”
易恪对此的解释是:“单纯请同事喝咖啡。”
你最好真的单纯。庄宁屿不想说话,直接按呼叫铃让保安把人请了出去。
晚些时候,钱越也喝着咖啡汇报工作:“老大,调查组又在贠家村找到了一个当年的知情者,他是镇上长途汽车站的调度员,据他回忆,在蓝岚回村找人的那段时间,贠大力确实曾经在车站出现过。”
“贠大力真的回去了?”庄宁屿有些意外,因为按照之前的推论,在蓝岚回村时,贠大力应该已经处于被人四处追债的狼狈境遇,东躲西藏犹嫌不足,怎么会主动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