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距离酒吧并不远,在把赵佳雪交到医生和家人手里,确定一切安全之后,宋观就回了自己家。她是在第二天才看到了银·Bar失火的新闻,当时吓一大跳,第一反应就是给闺蜜发消息,结果赵佳雪过了很久才回复,又过了几天,赵惠芬阿姨打来电话,很小心地说佳雪因为那些新闻图,受到了很大的刺激,请她以后一定不要再提起这件事。
宋观说:“小雪那次住院住了很久,她出院时,我又恰好在江城一家公司里实习,不知道她的心病痊愈了没,也不敢问,就只偶尔聊两句别的,到后来,她家搬去羊城,我们的联系就越来越少了。”
中间两人有过一次短暂交谈,是赵佳雪主动联系的宋观,要给她还钱。
调查人员问:“还钱?”
宋观点点头:“那是在酒吧出事之前了,有一次小雪说她要买个什么东西,但钱不够,问我借了三千块。后来她生病住院,听起来惨惨的,我就没再提过,想着等以后再说,反正钱也不算特别多。”
“她要买什么?”
“……应该是奢侈品吧,她那阵很喜欢买买买,衣服包包化妆品之类,有一次我们逛街,她看中了商场橱窗里的一条Tiffany钻石项链,要好几万,还挺贵的。”
“最后买了吗?”
“不知道,她没和我说。”
如果真的买到了喜欢的项链,却不和闺蜜分享,听起来不大合理。调查组在和宋观谈完之后,又请羊城同事协查约谈赵佳雪的母亲赵惠芬,当时她刚刚下班,面对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工作人员,显得十分抵触,直言并不想再回忆当年的事。
“我女儿好不容易才走出心理阴影,她和那家酒吧又没关系,你们为什么还要找她?”
“赵老师,我们理解你的心情,但也请你尽量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调查员很有耐心,“当年赵佳雪是在没有拿到邀请函的前提下,主动去的酒吧,并且还在惨案发生之前,独自一人安全离开,她是当晚唯一的幸存者,只凭这一点,我们就必须向她问清楚。”
赵惠芬语塞,沉默片刻,她退让一步,轻轻叹了口气:“当年的事情,我虽然没和女儿仔细聊过,但作为妈妈,多少也能猜到一些。”
不远处就有一家咖啡馆。调查员点了两杯热饮,赵惠芬端着杯子,被氤氲热气熏得眼眶有些红,她说:“我女儿从小内向,闲下来就看书,也不出门,我一直在鼓励她多出去,多社交,所以在刚知道她和朋友去了银·Bar玩时,我是很高兴的。那阵子,她的性格外向了很多,学会了化妆,爱买衣服包包,人也变得越来越漂亮。”
“她是和哪些朋友一起去的酒吧?”
“我不知道名字,说是出去玩时认识的同龄人。”
自从认识了新朋友,自家女儿就越来越活泼开朗,热情,爱漂亮,工作也积极不少,看起来都是正面改变,赵惠芬当然不会多加干涉,还经常带着她去逛街买东西。
“只是到了后来,她的开支开始有些不受控,至于原因,一来银·Bar本来就是高消费场所,二来……我猜她大概是恋爱了。”
“和谁?”
“不知道,可能是酒吧里遇到的男生,我还没来得及问呢,就出了那件事。”
赵佳雪遭受刺激,整个人都萎靡不振,精神也很恍惚。她的朋友不多,而在来医院探病的人里,并没有和她年纪相当的男生。或许是分手了,或许是还没开始已经结束,或许他已经躺在了遇难者的名单里,又或许一切都只是长辈的猜测,其实并没有这么一个人。赵惠芬当时满心都是女儿的身体,至于别的,自然没心思再去多问。
“那在来探病的人里,有在酒吧里认识的新朋友吗,比如长相特别优越的那种?”
“没有,都是她以前的朋友,至于新朋友,八成都已经……那件案子……唉。”
赵惠芬深深叹了口气。
目前调查组传来的资料只有这么多。
赵佳雪在接触到银·Bar之后,就开始注重外形,钱也变得不够花。易恪单手撑着脑袋:“结合她在店庆当晚的表现,我猜赵佳雪八成是谈了一个,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她喜欢上了一个帅哥,这个人要么是店里的员工,要么是店里的常客。”
庄宁屿接着他的意思往下接:“赵佳雪在去参加派对时,按照玩偶主题,把自己打扮得很漂亮,但众所周知,银·Bar的派对只有携邀请函者才能进入,所以,她一定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在没有被邀请的前提下进店。”
“她也确实进入了派对现场,不然没机会喝那杯芒果酒。”易恪试着把所有线索理顺,“宋观是在便利店门口接到的赵佳雪,当时对方已经有了很明显的过敏反应,身边却并没有任何人陪同。”
严重过敏会致命,赵佳雪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正常第一反应肯定都是向周围人求助,但赵佳雪却选择了独自离开酒吧,前往不远处的便利店找宋观。
“两种可能性。”庄宁屿说,“第一,酒吧里没人愿意帮她,不过出现这种情况的概率很低,毕竟人命关天;第二,酒吧里没人知道这件事,是赵佳雪主动选择隐瞒,她在意识到自己已经接触到过敏物后,立刻就离开了酒吧。”
“那她当晚会不会是……表白失败了?”易恪猜测,“喜欢上某个人,想在店庆时表白,结果没成功,所以借酒浇愁,期间不小心喝了芒果酒,又出于微妙的自尊和倔强,死活不愿意让当事者和围观者看到自己的狼狈状况?反正闺蜜当时就在酒吧斜对面,走不了两步路。”
“或许吧,不过具体的情形,还是要等调查组出报告。”庄宁屿说,“虽然我也不认为赵佳雪有能力制造这起震惊全国的惨案,但在证据明晰之前,任何一种可能,都是可能。”
易恪点头:“明白。”
他窝坐在单人沙发上,看起来并不打算离开,两条长腿交叠着,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继续翻资料:“这个温苓,就是温悦的姐姐吧,个人社媒账号ALICE·WEN……事发前发布的内容,只有这三条?”
一条随大流拍的手势舞,两条美食分享,看起来平平无奇,所以当初在被银·Bar的官方账号邀请@之后,有不少网友都跑去留言打卡求过照,想看看她到底有多漂亮。
“案件发生后不久,温苓的家人就注销了这个账号,现在这些是技术部复原后的页面。”庄宁屿看了眼时间,“对了,调查组已经同意了我们的申请,回复会尽快安排和尤途的通话。如果没有别的事,今晚就先到此为止。”
易恪伸了个懒腰:“哦。”
庄宁屿无视这人宛如开了0.5倍速的缓慢挪动,拿过手机,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新消息——
傅寒:最近还好吗?
庄宁屿尚且没来得及感觉到任何情绪,易恪已经先一步把脑袋架在了他的肩膀上,手机再次震动,屏幕上又弹出来一张新照片,拍了一本书的内页,用钢笔潦草圈着一行字,“但愿你让我的心陶醉在虚无幻想中。”
易恪:“……”
什么脏东西!
庄宁屿觉得自己命很苦,三更半夜还要处理这种隔空纠纷。他其实想忽视易恪,但又实在没法忽视,因为对方目前看起来犹如一位被掠夺走所有财物,正光脚踩在冰天雪地里的倒霉流亡者,既悲惨得像是要马上自杀,又透露出一股已经走投无路,所以立誓要杀光全世界的汹涌怨气。
房间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诡异的,丝绒一般的安静,仿佛真的隐藏有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
蒙受不白之冤的庄宁屿呼出一口气:“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喂!”
易恪双手环过他的腰,和昨晚一样的姿势,只不过这次不埋胸了,改成用下巴抵住对方肩头。庄宁屿被他压得一屁股坐进懒人沙发,整个人毫无支撑地向后仰倒,双眼看着天花板上的筒灯,满心绝望,再度回到了那种熟悉的,既无语又想死的奇妙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