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宁屿完全不想和他讨论生理卫生与爱情,但一时片刻又想不起来刚才的话题,给自己憋得够呛。最后还是易恪看不过眼提醒他:“药有问题。”
“……什么问题?”
易恪把靠垫丢到一旁,走过来坐回电脑旁的椅子,庄宁屿本能地往反方向一避,易恪立刻露出受伤的表情,但庄宁屿丝毫不为所动,心想你个耍流氓的还委屈上了。他收拾了一下心情,公事公办地问:“说,药有什么问题?”
“这瓶维生素D3里的药被换过。”易恪指着架子中间那个棕色半透明药瓶,把画面静止放大,又在手机上搜出国外网站正在售卖的版本,“原本应该是小而圆的软胶囊,但现在很明显,里面装的是白色大药片。”
很多成年人都缺钙,尤其是像童一帅这种常年不运动,不晒太阳的昼伏夜出男,一看就是骨质疏松高危人群,定期来一粒维D有益身体健康,但现在,药却被换了。
两种情况,第一,他知情,第二,他不知情。
“如果童一帅不知情,那换药的最大嫌疑人应该是尤红,目前只有她同时满足具备医疗知识、能自由出入办公室这两个条件。”易恪说,“而如果童一帅知情,那他得的这病八成见不得人,至少在目前的社会大环境下会遭遇歧视和偏见,否则不至于连吃个药都要偷偷摸摸……传染病?”
当然,也有第三种可能性,就是事情其实也没大家想的这么复杂,只不过原本的药瓶坏了,所以童一帅随手找了个别的空瓶子装。
“先看看这里边装的到底是什么吧。”庄宁屿往三人小群里发了条消息,田璐心很快就回复了一个“OK”的表情,她说:“我下午还要去浇一次花,到时候看看有没有机会拍个照。对了庄队,我刚看到阿林往办公室里送了几张很大的铜版纸,应该是新的海报打样。”
海报是这场规则事件里的最后一个环节,易恪又给温悦打了个电话,依旧提示不在服务区。庄宁屿说:“每隔一个小时就试一次,她应该会和规则一起出现。”
……
因为VIP区关闭的关系,最近促销员们的工作热情大幅度降低,全部睡到下午上班前才呵欠连天地出了宿舍,走廊里一时显得有些拥挤。
阿林等了一会儿电梯,实在受不了身侧两道怨念目光,非常诚恳地发问:“请问我是哪里得罪你了吗?”
“那倒也没有。”田璐心直白指控,“只不过你们这群人起床也太晚了,严重影响我发展扫地事业,明天麻烦稍微起早一点啊。”
“噗。”身侧传来一声笑,调酒师一边系领带,一边走过来,弯腰打趣,“那可真是太对不起了。”
他在笑起来时,其实有点像易恪,都有一种五官太过俊美以至于有些发邪的调调。而面对这么一个货真价实的大帅哥,田璐心作为一个审美正常的少女,耳朵会不自觉发烫实属理所应当,血液冲向大脑的感觉太过明显,稀里糊涂的,她心里突然就萌发出一个强烈的念头,像被巨木用根须紧紧搅住了血管,再摇晃着呼啸而起!过速生长令胸腔剧烈胀痛,痛得双眼发黑,但脑海中的回响却没有片刻停歇,反而越来越喧嚣,越来越清晰——
她想要永远留在这里。
但是,不行。
田璐心呼吸急促,在慌乱中用力紧握双拳,折断后的美甲刺入掌心,在被刺痛唤回的理智间,她凭借多年在学校里练出来的肌肉本能,一把拍开了自己的防护手环!喧嚣顿散,只有心脏依旧像是掉进河水之后又被救上岸的溺水者,保持着异常狂跳,砰,砰!她靠在墙上,不敢相信自己刚才的离谱反应,呆愣片刻,才低头看向手环,就见屏幕上的数字正在迅速变小——103……101……93……88……
直至最后,彻底停留在了“5”。
在国际通用规范里,精神污染指数一般被分为五个大等级,分别是不可控(数值≥1000)、剧烈(999≥数值≥500)、严重(499≥数值≥100)、普通(99≥数值≥20)和无(数值≤19),每一个大等级里又有各自的细分等级。田璐心刚才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在严重精神污染的边缘行走了一圈。
电梯“叮”一声停在五楼,调酒师和阿林说说笑笑地走了进去。
门彻底合上。
田璐心从备品里抽出一瓶矿泉水,一口气灌下去大半瓶,等到完全冷静之后,才推起清洁小车接着去工作。促销员们的宿舍大多收拾得很整齐,工作量并不大,既没有高标准,也没有摄像头,吸吸尘倒倒垃圾就能完工,做起来很快。
阿林和调酒师的房间挨在一起,分别是501和502,里面没有其余促销员房中随处可见的奢侈品,素得更像是男高宿舍。田璐心戴好手套,用长柄夹清理着调酒师洗手间里的垃圾桶,清理到一半,里面有一个白色小药瓶引起了她的注意,上面的标签被撕掉了一大部分,像是在刻意隐瞒用途。
在把药瓶用塑封袋装起来时,田璐心的手有点不稳。本来这一幕应该是很帅的,毕竟她从小就爱跟着爸妈一起看《法证先锋》,收集证据属于美梦成真,但有了刚才走廊上的经历,就又觉得眼下这种行为有点像暗恋调酒师从而偷翻人家垃圾桶的变态痴汉——可见帅哥果然只会影响工作的体验感。
收拾好清洁小车后,她重新扫视一圈房间,直到确定没有任何异常,才锁门离开,把找到的东西交给了庄宁屿。
风穿过长长的回廊,带得两侧百叶窗扬起又落下,打在墙上,发出“咔咔”的规律响声。
晚些时候,开完组会的庄宁屿和易恪默契回到吧台最角落的老位置。二楼荒得长草并不影响一楼的热闹,今晚生意很好,调酒师忙得脚不沾地,完全顾不上两个人。易恪自己钻进长长的吧台,准备调两杯无酒精的小甜酒:“裴院回复了吗?”
“还没。”庄宁屿撑着脑袋,看了一眼吧台上毫无动静的手机,又看了一眼吧台另一头正在和一众美女调情的调酒师。感慨对方身强力壮,精力旺盛,怎么居然也在偷偷吃药,这一行真这么伤身?
“正常,昼夜颠倒,烟酒超标,纸醉金迷,不管是生理还是心理都很容易失衡。”易恪忙活半天,最后把一个杯子推过来,邀请道:“试试看。”
酸橙汁和姜汁汽水碰撞出难以描述的奇妙口感,庄宁屿先是嫌弃地皱起眉,余味过去之后却又觉得好像可以再来一口,于是端起杯子谨慎地凑回嘴边。易恪全程弯着嘴角,他很喜欢看他吃东西,像某种小型猫科动物。
手机屏幕短暂一亮,显示有新消息,庄宁屿扫了一眼,示意易恪也过来看——
裴源:看残余包装应该是地西泮片。
裴源:抗抑郁焦虑,镇静安眠类药物。
下面还附了一大张完整的药物说明书。
一个人焦虑的原因可能有一万种,单靠猜是猜不出来的。调酒师应付完一波客人,走过来给他自己倒了杯常温水,随口聊天:“怎么了你们两个,看起来无精打采的。”
庄宁屿叹了口气:“也没什么,就是最近有点头昏乏力,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可能是抗焦虑药的副作用,需要找医生再调整一下。”
调酒师手下一顿,转头看他:“焦虑什么,你家里也有事?”
庄宁屿眼神闪了闪,没回答。
见他像是不想说,调酒师也没多话,只是多倒了一杯常温水推过来:“吃药就别喝酒,不要命了?”
庄宁屿道了声谢,又问:“哥,你知道老板打算什么时候重开二楼VIP区吗,不会真要关到店庆结束吧?”
“不至于,店庆算大活动,关闭VIP区可没法向金卡贵宾交代。”调酒师四下看看,见没人注意这边,于是放低声音继续说,“老板之前和尤总吵架,一时上头才会口不择言,现在应该已经开始后悔了,但又没法把说出来的话再吃回去,所以就采取了一个比较折中的办法。”
“专门给VIP客户再办一场店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