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不过她应该没法再转院了,就算转了也没什么用,先这么治着吧。”阿林摁灭烟头,正准备转身回宿舍,502的门却“砰”一声被人大力拉开,调酒师胡乱套着一件T恤,脚步混乱地冲出来:“快,医院刚刚打来电话,说小梅要不行了。”
话音刚落,阿林的脸也刷白,连鞋都顾不上换,也没心思等电梯,和调酒师一起从安全通道往下狂奔。只是一眨眼的时间,走廊里就变得空空荡荡,庄宁屿并没有追,酒吧是规则区,规则区外的世界,于外来者而言,是一片永远都无法踏足的虚幻白雾。
他试着给阿林拨了个电话,意料之中的忙音。
易恪刚才一直靠在宿舍门后,一边不停地给温悦打电话,一边听走廊上的交谈。电话始终没被接通,这是极端异常的情况,因为手机信号既然恢复,就说明温悦已经完成了海报拍摄任务,进入了规则核心区——也就是这家酒吧里。那么绝大多数志愿者在第一时间,都应该主动联系规则区内的秩序维护部队员,温悦却没有,她整个人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般。
出事了?易恪皱眉,但在这家追捧俊男美女的酒吧里,谁会对一个新来的漂亮女孩抱有敌意?
远处,浮动在天边的云朵正在缓缓聚拢,最终连成一片浓厚的,灰白的雾海。
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
手机“嗡嗡”震动。
冰冷的地面上,温悦忍着脖颈处的剧痛,费力地睁开眼睛,她刚刚走进这家酒吧,就遭到了袭击,晕眩使世界一片模糊,耳边是源源不绝的水声,像儿时春游时溪流冲刷过山涧,彼时姐妹俩手牵着手,摇摇晃晃地过着独木桥。
“姐姐……姐姐。”她在嘴里喃喃地叫着。
为了姐姐,不能就这么认输。
她用尽所有力气撑起身体,透过湿透的发丝,看着眼前的人。
……不行,不行。
趁对方不注意,她拼尽全力,突然扑了过去!
“砰!”那人没料到她竟然还能动,一时没留神,被整个拖倒在了地上。对抗里,两条细瘦的胳膊像一条垂死的蛇,紧紧勒住身上人的脖颈!温悦平日里总是苍白的脸涨得通红,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白色连衣裙拖过满是污水的地板,冰冷包裹住少女的身躯。
温悦叫着心里盘桓了整整五年的执念,姐姐,姐姐,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我一定要救你。”
“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谁都不能阻挡。”
“谁都不能阻挡。”
阵阵回音里,搅裹着百叶窗被风吹动的“咔咔”声响。
……
调酒师和阿林一去不复返。下午两点多,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庄宁屿抬头问易恪:“你那头呢?”
“老样子,打不通。”
两人早上已经找遍了银·Bar所有角落,并没有温悦的影子,这种情况,大概率说明她被套进了大规则区内的某个小规则区里,出现时间不定。第三行动区负责这次行动的队长听闻消息,当场就抓住了身边人的胳膊,以求自己不要当场晕过去:“庄队,庄哥,哥,求你,一定要把志愿者给我安全带出来啊!”
庄宁屿说:“当然。”出于本职工作,行动队员有责任保证志愿者的安全;出于人类最基本的同理心,温家父母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这次一定是下了很大决心,才允许另一个女儿也进入事发地,所以温悦一定不能出事。
“小鱼。”有人敲宿舍门,传来促销员同事的声音,“老板说Donn和阿林请假了,场子里人手不够,让你去顶个班。”
Donn就是调酒师。庄宁屿打开门:“好,因为什么请的假,你知道吗?”
“这……唉。”促销员犹犹豫豫地吐露,“Donn有个关系很亲近的妹妹在医院去世了,阿林也挺喜欢她,听说直接在ICU病房里就……也挺可怜的,家里花了挺多钱,Donn和阿林还问我们借了一些,结果依旧没能把命保下来。”
“什么病?”庄宁屿追问。
促销员视线闪了闪,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不、不知道,我先走了啊,你下午记得早点上班。”
他脚步匆匆地离开。庄宁屿掏出手机给调查组打电话:“帮我查一下,当年在玩偶派对开始前一个月内,所有病亡在华因医院ICU内的女性逝者信息,年龄三十岁以内,调取程度三级。”数字越大,资料越详细,三级差不多就是基本信息外加五百字内生平简述。
调查组答应一声,立刻安排紧急特批。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田璐心连清洁小车都没有推,大步跑出来:“庄队,我打你半天电话,怎么一直正在通话,易哥那头也没人接。”
“刚刚我们正好都有点事。”庄宁屿扶住她,“先别着急,慢慢说,怎么了?”
“那些药不见了。”田璐心紧张地说,“我本来连怎么挡摄像头都想好了,结果那些架子上的药却不见了,一瓶都没留下。”
“也包括其它的鱼油维生素?”
“嗯,所有药。”田璐心顿了顿,又说,“还有,那个装着童一帅和尤红合影的相框也不见了。”
“走。”话音刚落,身边就闪过一道人影,易恪一把按开电梯,田璐心稀里糊涂地跟进去,问:“去哪儿,老板办公室吗?”
“不是。”庄宁屿关闭电梯门,“去负一楼垃圾房。”
第28章 玩偶派对10
之前架子上摆的药瓶少说也有二十个,皮质相框也是又大又沉,童一帅把它们一起带回家的概率微乎其微,目前最大的可能性,眼下这批东西要么被收进了办公室的某个柜子里,要么就是已经命归垃圾桶。
而垃圾房这种地方,环境意料之中不会太好,尤其是前一天运来的厨房湿垃圾今天还没来得及清走,经过一夜发酵,散发出的气味简直犹如腐败鱼虾成了精,臭得极具存在感和攻击性,四个巨大的换气扇正在卖力运转,“嗡嗡”马达音搅动着垂落天花板的几个大瓦数灯泡,电线晃动,光影斑驳。
庄宁屿和易恪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垃圾袋,还在考虑要从哪里开始翻,田璐心却已经三下五除二戴好了口罩袖套和手套,伸手一指:“我换岗成功后,就把不同区域的垃圾桶分别套上了不同颜色的垃圾内袋,老板办公室是紫色,三楼走廊是黄色,五楼宿舍区是粉色,庄队易哥,你们房间的垃圾袋是白色,酒场里一二楼的垃圾袋一直是黑色,厨余垃圾是黑色加厚版,至于四楼,平时没什么闲人去,垃圾袋一周换一次都嫌多。”
现场两个男人齐齐吃惊地看向她。
田璐心双手叉腰,整个人像一把装在水晶瓶里的喜马拉雅小粉盐,眉梢一挑,闪闪发光:“早就说过,我从小就跟着爸妈看《法证先锋》。”
刑侦片儿童的高级化验师梦想在少女时代终于完成伟大闭环,她继续说:“童一帅办公室的所有垃圾桶都归我清理,并没有见过药瓶和相框,如果东西是他亲手扔的,那大概率会丢进三楼走廊尽头那个圆形垃圾桶,因为只有它又大又能装。”
“……田女士你真是,”缓过劲的易恪无声鼓掌,“运筹帷幄。”
庄宁屿从她的围裙里抽出来一双手套:“听哥一句劝,出规则区之后,真的,重新考虑一下你的职业规划。”
田璐心欢欢喜喜:“好嘞!”
三个人做好防护,各自分工翻起了所有的黄色垃圾袋,果不其然,不到五分钟,就拎出来了一包用黑色塑料袋套好的药瓶。至于相框,可能是为了方便丢弃,也已经被拆得稀烂,正用同样的黑袋裹着。易恪割开上面缠绕捆扎的胶带,碎相框立刻“哗啦”掉落一地,与此同时,还有一堆碎纸片也被带了出来,飘得到处都是。
“这是……”田璐心捡起来几张,试着想在手心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