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序(69)

2025-08-12 评论

  十几分钟后,门铃“叮叮咚咚”响了起来,依然不是熊奶奶,而是熊孩子。易恪抱着红玫瑰,背着双肩包,拎着跷脚牛肉出现了在门口,显然刚和黄阿发进行过一场短暂的交接仪式。他并没有对自己的不请自来以及可能对201主人造成的打扰表示出半分歉意,相反,还用十分狐疑的目光打量着庄宁屿身上这套明显不符合当下审美的,来路不明的,洗旧的,足足要大出两个码的藏蓝色珊瑚绒家居服。

  打量了好一会儿——

  庄宁屿把牙刷从嘴里拖出来,不解地问:“你为什么要突然蹲下?”

  易恪捂着肚子说:“气得胃疼。”

  他没有装,他是真的一口气没上来,导致肠胃痉挛,面色发白,没几分钟就疼出了一头冷汗。庄宁屿也是没想到这人会大周末地跑来带病碰瓷,赶紧半扶半抱地把人挪上沙发,又裹着外套跑去楼下诊所请医生。今天坐诊的老中医治疗小儿急性腹痛很有一手,他听完症状之后丝毫不慌,一边不紧不慢地收拾出诊箱,一边问眼前这位年轻的家长:“孩子今年几岁?”

  庄宁屿回答:“二十四,还能治吗?”

  老中医:“……发生机理相似,能。”

  他在201的客厅里针灸吃药热敷加按摩,折腾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易恪脸上终于恢复了一点血色,他从嗓子里挤出几个细碎断续音节:“我好了,谢谢。”

  庄宁屿扫码付完诊金,把大夫送出门后,又遵医嘱到厨房里给大型患儿煮小米粥,大周末搞得比上班还要忙。刚被诊断为“情志失调、肝气郁结”的易恪则是抱着靠垫窝在沙发上,一直在虚弱而又频繁地戳着手机,头都顾不上抬,时不时还要刷脸解一下锁。庄宁屿从厨房里出来,在旁边站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问他:“你到底在干什么?”

  易恪声音颤颤巍巍:“给你买几件新的家居服。”

  庄宁屿完全不理解其中逻辑,深刻怀疑这人是不是疼傻了,于是上前用指背试了试易恪的额温。对方身上疼出来的寒意还没退,湿湿的,可怜巴巴,触感像在摸公园里小动物的鼻头。庄宁屿屈起关节敲了敲,又气又笑,也没再多问,只把凉透的外卖拎回厨房,准备等会儿再加热,小锅里“扑哧扑哧”的粥还没熬好,不过易恪眼下看起来相当日理万机,应该也没空饿。

  又过了半小时,门口传来交谈声,庄宁屿拧灭燃气灶出去查看,就见闪送小哥已经离开,易恪正蹲在地上整理着刚收到的三四个购物袋。他从包装盒里拆出来一套奶白色家居服,拎在手里看了看,觉得还不错,于是抽抽鼻子说:“你现在去换了。”

  庄宁屿没有理会这莫名其妙的需求,一口拒绝:“没洗。”

  易恪强撑起病体,抱着衣服脚步虚缓地往洗手间走,好似冬日里浣衣局的没钱贿赂总管的苦命宫女:“那我现在去给你洗。”

  庄宁屿:“?”

  凉水哗哗,眼看大少爷就要把手里羊绒丝缎材质的衣服一股脑往洗脸池里杵,庄宁屿最终还是没忍住,上前拧紧水龙头,拎着人回到沙发旁:“坐好。”

  易恪被推得一屁股踉跄坐下,没缓好的胃一颠,更破防了,牵住他的手,带着鼻音苦情质问:“你这套衣服哪儿来的?”

  庄宁屿:“……”

  庄宁屿:“你猜猜。”

  易恪才不要猜,他把自己的额头贴在那纤白手背上,还不忘把对方的袖子撸高了点,坚决不肯让这件来路不明的衣服碰到自己。他从来都无意探究他有没有过往,但当这份疑似过往以十分具体的形式呈现在眼前时,易恪还是觉得自己瞬间被流放到了十九世纪沙皇统治下的黑暗俄国——冰天雪地,裂痕难弥,到处都是肉眼可见的苦难,疼痛的身体里只剩下“一颗似乎停止跳动的心和一种神经质的战栗”。不会是哪个前男友的吧,不会是哪个前男友的吧,不会是哪个前男友的吧,为什么分手了还不扔掉,这件100%聚酯纤维的破衣服到底有哪里好。

  他蹭了蹭脑袋,结果被袖口摩擦出的静电噼里啪啦地打了一下,瞬间更委屈了!

  庄宁屿说:“别脑补了,我爸的。”

  易恪:“……”

  希望浪潮以一种势不可挡的气势席卷而来,黑暗沙俄如泡沫般跌入历史长河,西伯利亚大铁路横跨亚欧两洲,工业革命如火如荼,对外贸易持续扩大,未来可期,聚酯纤维好,叔叔也好!易恪无事发生地站起来,问:“我的拖鞋呢?”

  庄宁屿拍了他的脑袋一巴掌,笑着骂了一句:“滚过来吃饭。”

  易恪:“嗯嗯。”

  阳光把整间厨房都照成了很可爱的暖色调,餐桌上铺着亚麻材质的餐垫,钟毓很喜欢搜罗世界各地的各种小玩意,所以每次她出差回家,庄宁屿的住所都会被迫大换新一次。易恪坐着据说是未来岳父亲自从中亚背回来的餐椅,整个人神清气爽,翘着二郎腿点名:“我要那个蓝色带花边的碗。”

  庄宁屿一边单手盛饭一边按压太阳穴。

  小米粥被熬得有点稠,没加任何调味料,和“美味”没有任何关系,但易恪依旧吃了满满一大碗,还抢了两片庄宁屿碗里的跷脚牛肉。他“咯吱咯吱”咬着芹菜梗:“静姐说下月书店会组织一场《罪与罚》分享会,你参加吗?”

  庄宁屿点头:“去,帮我报个名。”

  “嗯。”易恪眨眨眼睛,继续装若无意地说,“刘哥说三点半的时候过来接我们。”

  庄宁屿对此既不意外也不意外,第一个不意外是新郎官刘晓阳昨天特意抱着一大袋喜糖跑来纠纷调解部,期期艾艾地说:“庄队,华年山庄多送了我们一间豪华套房,反正闲着也浪费,你要不要提前过来住一晚?那儿风景还挺好的,就当是度假。”

  庄宁屿答应了,一来刘晓阳说这话时整个人高度红温,看起来已经积攒了半年的勇气,他不忍心拒绝迷弟;二来,正好有理由可以不让易恪来接自己。

  而第二个“不意外”,就是虽然起初的确抱着“可以不让易恪来接自己”的想法,但在内心深处,他其实已经隐隐有了预感,所以对于易恪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的任何出现,都不意外。

  下午三点半,刘晓阳准时开车来接人。他这段时间忙得够呛,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庄宁屿原本是因为不想自己开车才选择坐中巴车,结果没想到最后还是落了个司机的活,他敲敲驾驶位的窗户,说:“下来吧,我替你开。”

  刘晓阳赶紧推辞:“没事没事,庄队你坐,我这有红牛咖啡和能量胶,还有话梅。”

  “你是结婚还是铁人三项呢。”庄宁屿哭笑不得,把车门拉开,“下来吧,去后面睡会儿。”

  刘晓阳既感动又忐忑,还有一丝丝紧张,可能是脑子实在缺氧,他在下车后,还和庄宁屿激动地握了个手,攥着半天不肯放开。易恪看在此人即将迈入美丽婚姻殿堂的份上,宽容大量地选择了不计较,他拉开副驾的车门坐进去,问:“我开?”

  “胃好了吗?”庄宁屿系好安全带,“等会儿吧,出城再换手。”

  这个时间的城里车很多,偏偏刘晓阳又要去市中心取点东西,三个人也只能混在庞大车流里缓慢地往前蹭,途中还巧不巧遇到一起车祸,路又被堵了半条,就这么兜兜转转,等好不容易开上绕城,已经到了五点半,十一月不像夏季那般白昼绵长,太阳落山后,天色瞬间黯淡起来,风嗖嗖凉飕飕。

  刘晓阳也没料到交通会差成这样,但他已经道了好几遍歉,再说未免有些烦人,于是只能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庄队,等出了服务区就换我开。”

  庄宁屿没让他开,主要这天黑路远的,还得进山,放任一个疲劳人士掌控方向盘不够安全,况且新郎官总该享有一些特权。易恪刚刚在市区已经和他换过了一轮,此时正坐在副驾驶,用自己的手机蓝牙连车载音响。驶出服务区后,路上的车流量骤然少了许多,车灯照着黑漆漆的山道,两侧树影迅速从窗外掠过,庄宁屿瞥了眼导航,显示距离目的地还有两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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